卫知寒伏在他膝上哭,恍惚间听见了记忆里早就模糊不辨的歌声。月光洒在单薄的脊背上,此刻如此脆弱。
他最是想念母亲的。
许青山吹了个哨,唤回秦飞轩的神。秦飞轩浅淡地撇过去一眼,并不做声。许青山觉得他没意思,摇头叹气。他手上拿着枚香囊,正上下来回抛着玩儿。
“小家伙正月一的生辰,怎的?没送礼?”他用一种看热闹的眼神看秦飞轩。“人家背井离乡跟着您到处跑,最后连一句‘生辰快乐’都捞不着。”
他摇着头晃悠走了。
“世态炎凉噢——嗷!有本事别扔石头!”
秦飞轩吹掉指尖的灰,仿若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逐浪……
过了许久,酒竹才轻手轻脚走了出来。他一抬头就见秦飞轩站在那,还吓了一跳。他把人拉到远处,小声说:“刚睡着,别吵醒他——想起他娘了,哭了一通,后来毒发晕过去,刚刚才平静下来。”
“严重吗?”秦飞轩问。
酒竹摇头,显然是不想谈了。
卫知寒身上的毒不好治,得避风、避冷、避水,也不能沾到半点别的药,染了风寒会发,情绪不稳时也可能会引起。动用内力就更别说了,本来就不支持他习武的。
以前在宫里头好好养着,一年到头也不一定会发几次,如今才两三个月,却已经毒发三次,还给混了些更棘手的进去。小孩儿损耗的不是身子,是他的命。
“寒儿这身子估计好不了了。”酒竹连酒都不想喝了,凑在唇边半晌,最后还是放回腰间。心里头愁得。
秦飞轩沉默片刻,道:“会好的。”
酒竹担忧不已,心想,或许吧!
第二天早上,卫知寒近午时才起来。枕边压了点灰,卫知寒用手一抹,猜到是酒竹给他点了安神香,不禁莞尔。
洗漱干净之后,再一出营帐,觉得神清气爽。
许青山刚操练完,骑着马回来。见他站在原地四处张望,勒马下地,走到他面前。
“哟,哪来的望夫石啊?”他打趣道。
卫知寒鄙夷的看他一眼:“真不知你怎么当上这将军的。”
许青山一笑:“惭愧。天意如此,我也没办法。”
“好不要脸。”
有士兵来把马牵了去,正好方便许青山与他勾肩搭背。“羡慕了吧!叫声哥,你叫我声哥哥,我也叫你当将军。”
“才不要。”卫知寒请下去他尊贵的手臂,掸掸袖子。“撒开,一身臭汗——比起那个,我更愿意做执棋之人。”
“有志气!”许青山立刻给他鼓掌。“不愧是我们的逐浪!”
卫知寒一拳打上他侧脸,这力道分明没留情。许青山伸手拦他,眨眼间两人手上过了数招,最后由许青山把他手握在掌心被挣开为结尾。
他笑:“羞了?别羞嘛逐浪,这有什么好羞的逐浪,谁还没有个字呢逐浪,诶,哭也不妨事,不妨事的逐——”
“许青山!你好烦!讨厌!”卫知寒惊怒。“你还偷听!找打!”
“哎!”
“船家,还有多久啊?”
少女从船舱中探出头来,半撩起来帷帽上的薄纱。船家笑眯眯的回答说:“快了,就快靠岸了。”
少女算时间,叹气:“好吧,尽量快些。”
船家应声划快了浆。
湖面上雾大,前方隐隐出现几点火光,逐渐显现出巨大的影子。船家眯着眼瞧了半晌,神色忽的一变,下意识往后急退两步,被绊倒在地。
“出什么事了?”少女猛地掀开帘子出来,将头上帷帽摘下。
船家咽了口唾沫,头上忍不住冒出汗来:“山……山匪!”
少女把帷帽随手一扔,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船。她背上背着一张大弓,快要有她这么高,腰上还佩着一把长刀。
“山匪,他们多少人?”少女目露凶光,瞧着一点也不复先前的娇美。
船家道:“大、大概有几百人!”
“正好给我当靶子练练!”少女取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这张弓看上去就很重,却被她轻松拉开。
船夫站起来,小声劝:“使不得,姑娘,使不得——他们人多,连府兵都怕,你一个小丫头又……唉!”
话还没说完,箭已离弦。
对面的火光瞬间乱了起来。少女让船夫快往岸边去,只留了一盏微弱的灯。
她自己则迅速搭弓射箭,直到箭筒里去了一半。
她箭术一直很好,不过也不敢托大说自己一定能射死人,只求能射到船上去,吓吓他们,好方便自己跑。现下看来目的达到了,她射的还算准,钉到了船上。
“那些山匪很嚣张吗?”少女靠在船舷,一手在水面划过。
船夫还心有余悸,摸了把虚汗道:“莫要说老百姓,就是府兵也是怕的!”
少女撇嘴,不屑道:“府兵?就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啊?能顶个什么用!不指望打仗了,能不欺负普通人都不错了。”
船夫道:“丫头啊,到了岸上,你快去找守城的一位将士,叫宴三的。你告诉他,山匪来了,我不收你钱,就请你一定帮我这个忙!”
少女诧异道:“那您呢?老伯,您不上岸去吗?”
船夫笑笑:“我呀,一把年纪了,又只是个摆渡的,他们不会那我怎样……半身入土的人咯……城里头的人还用得上我报信,那我就得把这船划到死嘛。”
少女没由来的有些难过。
“好,我一定把话带到。”
下船的时候,少女想了想,还是塞了一两银子给船夫,然后用轻功跑了。老船夫也追不上,喊了两声,摇头作罢。他忍不住笑了笑道:“这小丫头,我一个水上生水上死的,要这钱干嘛啊。”
少女到了城门地下,逮住一个守将,问他:“大哥,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宴三的?”
那人皱了皱眉,答:“我就是。”
少女合掌:“那好!你快去找人,就说……山匪来了!”
宴三瞪大双眼,第一反应却是抓住了少女的手臂,连声问道:“他呢?他人呢?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