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柚和兰在一旁不嫌事大的煽风点火，卫知寒被闹得头大。

“停！停，”卫知寒抬手做出拒绝的姿势，三人屏息看他，等他吩咐，而他看向兰，指着乌娜道：“真按辈分算，你不该叫乌娜‘姐姐’，要叫‘小姑’。”

乌娜：“？”

她摇摇头，挽住卫知寒手臂晃了晃：“所以……祢罗阿兄是认了我吗！”

卫知寒再次推开她，捂着额头，半晌才道：“你，你让我再想一想。”

乌娜连忙站好，笑着说：“好，祢罗去休息吧，我总之没有事情可以做，等你想要找我了，叫我我就来见你！”

卫知寒回了房，呆坐良久，从床底下翻出一只小手鼓。

当时在回京的路上，他在一位老人小摊上见了这只手鼓，便鬼使神差买了回来。这是一只旧手鼓，有些年头了，其上纹饰一看便知是西域的物件。

乌娜跳的那支舞，他也会。只是很久很久没有跳过舞了，舞步有些生疏。

他在殿中，执起手鼓，一下下虚拍在鼓面，没有发出声音，只有衣袂挥动的声响、呼吸声，和赤足踏在地面发出的动静。

塔娜达教会他跳这支舞，告诉他，如果有一日回到了部族，只要跳起这支舞，他们就会接纳他。

月升起时，铃声起时，人们便会起舞。

“跳我的沙、我的酒，歌唱我的部族。”

人们唱同一抹月色，唱同一片天幕。

“有我的沙，我的发，还有我的鼓。”

风中有自由挥舞，铃声起时，人们便会欢歌起舞。

最后一步还未踏稳，他浑身一僵，一时没忍住喉口痒意，“哇”一声吐出口污血，不慎沾了几滴在鼓面上。他跌倒在地，抖着手指用衣袖擦干净手鼓，不过几个呼吸冷汗便浸透了单衣。

是下一次毒发的前兆。

卫知寒死死抓着心口，熬过这几乎要窒息的一段时间，强拖着身体上了榻，那吐出的污血也懒得收拾了。

幸好……幸好早早赶走了他人，仅留下的阿柚也让他催着去歇息，无人见到这般狼狈的他。

不过泡了这么多日的药浴也并非毫无效果，至少此次不比上回难忍。

“笃笃笃——”

卫知寒半睁了眸子，不怎么带好气道：“谁？”

“是乌娜，祢罗。”窗缝下钻进一道细细的声音。少女把声音压的很低，好像害怕他听不清，连忙提高一点声音重复一遍。

“……你来干什么。”卫知寒勉强翻个身，把自己摊开，低声道，“很晚了。”

“怕你想起谁，难过了睡不着，所以过来和祢罗道歉，顺便哄你。”少女小声说。

卫知寒无声地笑了一下。“道什么歉……你打算怎么哄祢罗？”

“我唱歌吧。”这是乌娜冥思苦想后的决定，“我只会唱歌跳舞，但父兄都说我只用会唱歌跳舞就好，他们每次看过我跳舞就会开心，听过我唱歌就会不难过。”

“那你唱吧。”卫知寒闭上眼，看上去有些像困了的样子，说话声也轻飘飘的。

乌娜便开始低声唱歌。她天生一副好嗓子，可以唱出任何歌谣。她唱了首哄孩子的歌谣。卫知寒听得有点想笑，想说自己不小了，但他是在疲乏，没过多久，竟真睡了过去。

乌娜一连唱了四五首，估摸着人应该睡熟了，才小声说一句“祢罗夜安”，在无影的护送下回了房。

那夜之后，二人之间亲近不少，连带着如停也和乌娜开始熟悉起来。

曾有人对乌娜的父亲说，乌娜是天神赐予的珍宝。

卫知寒也感到庆幸，自己遇见的是乌娜，而不是旁的谁。

“父亲说，尔希是西域最美的明珠。”乌娜荡着在先前那架秋千旁新绑的秋千，说话像是在歌唱，五色的裙摆像花儿一样。

卫知寒轻轻晃了几下，偏头看她。

“父亲说，尔希温柔漂亮善解人意，对所有人都很好，所以她走后，每个人都舍不得。父亲也舍不得，因为她是最大的孩子，是长姐，所有孩子在小时候最喜欢的都是她。”乌娜又说。“当年，父亲是想把她找回来的，可是他那时候还小，没法子找到尔希姑姑在哪里。”

如停坐在一旁树下石桌边，正闻香、配香，他道：“这么说，当年那位王女我也曾见过。”

乌娜猛地从秋千上跳下来，跑到如停身边，睁大眼：“真的真的？丞相哥哥，真的吗！”

“嗯。”如停尾音上扬，听着心情不错。他挑好一份香，让多香和云扇拿香囊封好，继续配下一份香，却没有下文。乌娜被他勾起好奇心，又不敢碰他，只好绕去云扇身边捏着她袖子摇，不依不挠的乞求如停开口继续。

云扇忍不住笑：“公子就别逗乌娜小姐了，且行行好，告诉她吧。”

如停不慌不忙喝了口茶，方才慢悠悠道：“那年我三岁，父亲带我去昆山求医，恰好遇着她。那时她正年轻，很善良温柔，看我病得难受，还给我唱歌。而后我睡着了，那段日子里头一次没做噩梦。”

卫知寒伸脚踩住地面停下来，伸了个懒腰。

“我只知西域部族归顺梁国已久，怎么突然又闹了起来？”

乌娜眨眨水灵水灵的蓝色眼睛，跑到他这边，从后抱住他脖子：“是我自己要来的。爷爷没了以后，没人镇得住那几位叔叔，他们硬是要分家，谁也不想吃亏。我记得父亲说他们以前最怕尔希姑姑，又听说了你，我就跟父亲说我来找你。”

如停停下手，道：“并非突然。如乌娜所说，自老王上去了后，西域几位王子便闹了分家，但这矛盾——”他食指轻敲桌面，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一早便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