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仍然没有停歇的前兆,弋桐向里关上门,不过片刻的功夫,衣服就被斜冲过来的雨淋湿。
回过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阮宁,后者似有所感,抬起苍白的脸。
“你能关上灯吗?”阮宁平静下来,低声请求,“晃得我眼疼。”
明明一点也不刺眼,弋桐抬头望着天花板光度适宜的灯,但阮宁的样子实在是很可怜,他关掉店里的白色吊灯,只留下了吧台泛着黄光的灯晕。
昏暗的流光海底波纹一样淌过两人的脸,阮宁哀哀的眼神直视弋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阮宁高中时看过一部叫《廊桥遗梦》的电影,台词里有一句话“这样确切的爱,一生只有一次”。
他确信他爱弋桐,至于这份爱是否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爱太过于廉价,于他就像是路边的野花,没有闲情逸致多看一眼,突然瞧见了一朵开的漂亮的花朵,忍不住驻足一步。
想掐断花茎据为己有,即使没了根花会快速枯萎,会死,那也没有关系。
再漂亮也只是一朵花而已,他可以每天买不同品种的花装点在他踏足的任何地方。
所以他很讨厌那部电影,把灵魂和心脏用手术刀抛开展示给一个人看,那么用四天爱上那个人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但是伤口可以缝起来,还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世界上才不会有傻瓜会用后半生来铭记一场四天的爱情。
那四天的本质不过是在孤独无趣尚未来得及赶到时就宣告爱情被迫死亡,世界上同样根本没有永不磨灭的爱。
就像确信自己对弋桐纯粹的初恋,他也确信以后他会把弋桐当作穿旧的衣服扔在垃圾桶里。
但是现在,在他的爱意尚未消磨时,他需要让弋桐来救他。
阮宁死死拉着弋桐的手腕,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弋桐叹了口气,拿出手机,说:“我给宋汝南打电话,他手机……”
“不准!”
阮宁尖锐地阻止,一把拍掉弋桐的手机。
手机磕在桌角落地,屏幕粉碎。
“不准联系他。”他猩红着眼,空出一只手攥紧衣领,“不准让他知道我现在有多狼狈。”
“好吧,不联系。”弋桐妥协,接着话锋一转,“但你总得冷静下来。”
阮宁十指发抖,深深吸了口气,手掌抚在胸口艰难喘息。
他攥紧湿答答的衣摆,涩声:“你和……”冷静得差不多后就不怎么想提那个人的名字,囫囵带过,“认识多久了?”
弋桐是一个很注重隐私和自我的人,他不会好奇别人的私事,同样也不喜别人探寻他的私事。
“我想一定没有你和他认识的时间长。”他暼了眼阮宁,说的话模棱两可,“但我比认识你更早见过他。”
他自认是在阐述事实,从无风月狭思的人坦坦荡荡,阮宁却心口一窒。
世界对病弱的阮宁来说是阴郁的,对坎坷的宋汝南来说是痛苦的。
他们有各自亲近的人,甚至他们也算是外人眼里的一家人,但是对世界的厌恶超越了对爱的亲近。
在他一心认为宋汝南和他一样需要攀附着彼此的恨意存活时,宋汝南已经认识了另一个男孩。
一个漂亮、善良、聪明的男孩,一个未来阮宁喜欢的男孩。
他不需要对这个男孩倾注心血,男孩自会对他趋之若鹜。
阮宁的空虚值已到达顶峰,即将被狂风刮落悬崖粉身碎骨,想要抱住一棵无主的树,再把它刻下自己的名字,但是那棵树拥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它的枝丫向南方延展。
他的爱与恨。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彼此纠缠往复,将他拖曳入海。
“你要喝咖啡吗?”
阮宁闻声抬头,弋桐站在已经整理干净的吧台前。
“我请你喝,不收你的钱。”
“你寂寞吗?”
阮宁答非所问。
弋桐怔了两秒,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扭头道:“为什么这样问?”
阮宁的手掌搭在脸上遮住自己的苦笑,近似喃喃:“我干了件从小常做但是比以往都行之有效的事,结局如我所愿。”
弋桐直接和宋汝南有关,他不动声色,问:“那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很寂寞。”阮宁睁着空茫的眼望向黑漆漆的天花板,“想象的情感都没有出现。”
“是因为没有了欲望吗?那很好啊。”弋桐笑了下,“我有很多欲望,所以很痛苦。”
阮宁没有因为弋桐转瞬即逝的笑而有些许霁色,撑着沙发勉强坐直身体。
“你也会有欲望吗?”他看着昏黄光影里站着的弋桐,“你看起来和……宋汝南一样。”
弋桐接话:“也许宋汝南也有欲望呢。”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