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华进了饭馆，寻一张空桌，拉把椅子坐下，把包放桌上，立即再沉了脸。

兄弟俩悻悻过来，离远了坐一边儿。

那弟无声招呼服务员点菜，那哥偷窥老婆表情。

等菜期间，那哥堆起一脸笑容，拿捏出地方口音：

“咦！樊主任，恁这样儿可稀罕！到底咋着啦？恁有啥指示畅快拉呱中不中？俗话说得好，话不说不明，木不钻不透。”

樊华不回应。

那弟不着边际咕哝：“老师应该营造活泼、和谐的课堂气氛，调动学生学习积极性。”

樊华终于憋不住了。

她先驳斥哥：“别樊主任樊主任的！自己家里哪来的主任？”

后讥讽弟：“还课堂气氛？整天‘木’，整天闷不楚的还‘活泼和谐’？笑话！”

随后又一起敲打：“该喊名喊名！该喊嫂喊嫂！”

一脸怒气不像开玩笑。

冯秋意识到了问题严重，连忙改口：“老婆，咋着了？怎么一直阴着天？”

“你还知道我是‘老婆’啊？”

“这咋能忘了呢？咱啥时候忘了过？”

“既然没忘，那我请问，你们俩……”

她本想以“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商量”作引子，然后提出“复议”建议，最后再以委婉理由，收回给梁晨的房间。

但一想，以“没商量”作引子不是理由，还可能会出现“现在商量”的局面。再当面商量，更会是原来的结果。那就彻底夯实了既有结论，再也无法翻案啦！

紧张权衡后，她决定直奔主题，当然尽量婉转，尽可能地照顾梁晨的感受。

于是，她迅速调整语句、改换语气。

“嗯，我刚才，也有莽撞冲动考虑不周的错误言行……”她以退为进。

“我的意思是，这房子不是很大，就三室，哦，当然，三室也蛮可以……，但是，我，建议啊，留一间作书房。

原因是，我几乎每个晚上，都需要备课、批改作业，我还自修研究生课业。总之，我经常熬夜会影响他人休息……

还有一个方面，现在是夏天，嗯，男女有别，不太方便……

所以，我觉得啊，哦，我是考虑到，老房子里有大弟的房间，真晚了他可以去老房子里住。老房子又不远……”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观察大小叔子的脸色。

听着妻子艰难的讲述，冯秋也在偷偷观察弟的脸色。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到这些。

但是，他更怕伤了弟的感情。

此时，俩人都发现，坏了！这通话捅了马蜂窝啦！

这大弟的脸，渐变忧郁，开始泛红，嘴唇紧闭，像孩子受了老师的委屈，家长又不给争理。

樊华刚才的愤懑顿消大半。

她立刻想起，第一次去公司时梁晓的话。

自己是承诺过当姐的！自己的刚才的想法哪里像姐啊！

试问，假如自己的弟，想要在这家临时有间房，自己会如此冷漠吗？自己会如此只顾及自己的方便吗？自己会一丝儿也不考虑弟的一点小小的愿望吗？……看来，自己所谓的“真当姐”，只不过是嘴上善良、空头支票而已！

从另一角度讲，尽管他不是自己的弟，可他是丈夫的弟；是丈夫比亲弟还亲的弟；自己是长嫂，长嫂对比小叔子还亲的小叔子，该如此狭隘吗？绝对不该！

况且，他还有如此令人同情的经历！

况且，他还一直真诚对待别人！

况且，他还生性感情细腻！

况且，他还除了哥，再无自己认为的亲近人！

况且，他还极度孤单，只想和哥报团取暖！

樊华联想着无数个“况且”，立即懊悔、立即惭愧、立即深刻检讨：总自觉有文化、有思想，其实太无情、太自私、太心硬、太缺乏同情心！

化学反应般，意识立即影响了认知：按说这家里，就应该有他的房间。诸如，弟兄俩回家晚了一起做个伴、随时商量工作还方便、一锅做饭还节约成本，等等有诸多优点。

不行，赶紧道歉挽回！

为了“真实”，她立即先从“真阴天”，切换成“多云”，辅助行为：用手指轻敲桌子“训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