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头上只遭到一记重拳。
苏毓琦捂着脑袋一抬头。见苏易尘一手扬起,手里拿着她方才写字的狼毫。约莫就是拿它敲的她的头。
他一手捏着她写的字晃了晃,嗓音清冽如三月冰冻:“就默了几行字还心不在焉的,错了两句,重新默十遍。”
苏毓琦啊啊惨叫着趴在桌上,支出凳子的两条腿胡乱踹蹬着:“我不干了···我要出去玩,我就是要出去玩。”
苏易尘将宣纸放在桌上,狼毫架在玉石上,不有抗拒道:“抄一百遍。”
苏毓琦动作猛的一僵,缓缓从胳膊弯里抬起一张幽怨横生的脸。她老实的拿起狼毫,没脾气的开始写:
“我不闹了,抄两遍算了吧。”
她自顾自的写了两个字。余光瞅见苏易尘一张无可奈何的脸,努着嘴笑了笑:“我也想学下棋,你教我吧?”
苏易尘挑眉瞥她,语气中几分戏谑笑意:“从前教你对弈,你不是说手痛就是眼花,现在怎么想学了?”
苏毓琦狼毫笔端戳在脸上,鼓着腮帮子哼了哼:“无趣呗。”
“···”苏易尘睨她一眼,继而捧起了他看至一半的书。听着耳边沙沙笔墨划过宣纸的声音,嘴角挑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苏毓琦出来这些日子,也见到两回大场面了。不过她唯一能肯定的便是,外面天大地大都与她无关。
苏易尘本就不喜热闹之处,也就头天的全羊宴露了回面,居心何在不说,苏毓琦是猜不到了。
至于平时,他都是待在幄帐内。只是用膳过后会一起去附近走一走,人的地方不去,太敞亮的地方也不去。就是怕遇见熟人上来叙旧,他也省的摆花架子。
苏毓琦每天吃吃喝喝,和紫芙在山里摘点野果子,打点野味吃。紫芙当年也曾拜师学艺过,头两天教她拉弓搭箭颇有严师风范,但总归不精通。于是后面多了宁枫在旁边指导。
有人严厉的盯着,苏毓琦今儿个练了两个时辰的弓箭,到后头左手虎口处都磨破了皮。偏偏宁枫来了破架子,恨不能将毕生所学都交给她。
最后还是苏毓琦借口沐浴溜到了幄帐后头的小帐子里,剩下紫芙“温故知新”拖住他,这才偷得一线生机。
苏毓琦脱掉自己汗湿的衣裳,趴在木桶边盯着桶底的一张符纸。
——“换水符。”只要将此物放在容器内沾湿水,另一张相对应的符纸便会将另处的水引过来。凭空变了一桶清水出来,再将一颗光滑的火石放入水中,水面很快便冒起了腾腾热气。
想起在四禧院还得用柴火烧水,苏毓琦可真是长了见识。直问苏易尘为何不用这些物件。自然是得到了一通说教:“若事事依仗外物才可为,自身便不会有长进。”
好吧,及时享乐。回去再过苦日子。
苏毓琦淹进桶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在水面上。她手拍在水上玩了会儿,媚儿在账外轻声呼了呼:“姑娘,皂角拿来了。”
苏毓琦轻声招呼她进来,媚儿将皂角放在桶边木架上。眼里有活,将她汗湿的青衫整到手里,打算去南边的溪水边洗衣裳。
“我自己洗便是,哪能麻烦你。”苏毓琦总觉别扭,露出水面的头泄露两分急切。
媚儿冲她婉柔一笑,眼底极是纯粹的笑意:
“姑娘不知道,我可喜欢给你们洗衣裳了。在这里不愁吃穿也没人欺负我。我去溪边还认识了两个志趣相投的姑娘,每天就盼着一同浣洗呢。”
说起这事,她显然是心悦大喜:“我每天有点事做心里可踏实了,姑娘,你就别见外了。我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
苏毓琦此时要是再客气倒是她不识趣了。只好道了声谢。
媚儿许久没和她私下说过体己话,脸上的笑容久久不散。正欲出去的身子又停住了:“姑娘。我瞧你衣裳都湿透了,我替你搓搓背吧?顺道给你按两下,可舒服了。”
苏毓琦心动的睁大眼睛,期待的往前游了游,扒住木桶边缘抓住,将下巴磕在边棱上,背对着她一笑:“好啊好啊。”
媚儿将衣裳搁置在木架上,撩起袖摆露出十根纤细玉指,落在苏毓琦雪白的背上,颇有雪玉清风之透。
媚儿的视线情不自禁的落在她裸露于水面上的肌肤,一片细腻肌肤沾水漉漉,骨肉均匀软嫩弹手。本是极完美的芊背才是。
苏毓琦享受的眯着眼睛,感受她手心适中的力道。只觉得肩膀都酥麻麻的,血液都流经透彻了。
只是这双手慢慢的停下来,手指若有若无的停留在某些地方,似疑惑,似品味···似斟酌。
双眸缓缓打开,眼底沾染了一片水雾,氤氲透骨。眉目生香。
苏毓琦头微微后侧,瞧见媚儿脸上惊讶疼惜的目光,呐呐道:“怎么了?”
媚儿如梦初醒,若无其事的给她揉捏着:“姑娘别误会,我没有恶意。”
女孩身上的皮肤多好啊,白玉无瑕皆是惋惜。她偏得提及这事,岂不是惹人不痛快么?媚儿在心里骂了自己一百遍该死。
苏毓琦懵懵的,听这话更是不解了:“我后面有什么?”
媚儿茫然抬头,与她单纯澄澈的眼睛对视上,柳叶眉微蹙:“姑娘?”
她是极不相信苏毓琦一无所知的。自己身上的肌肤,应当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苏毓琦怔了怔,眸子忽的一凝,人又沉进了水里。脸山的神情凝固成一片冷沉。
媚儿湿漉漉的手僵在半空,脸顷刻便白了。苏毓琦何时这样甩过脸子给她,这是生气了。
“姑娘,对不住对不住,我我我···”媚儿惊慌失措,道歉的嗓音连着抖了抖。苏毓琦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于激烈,弱声道:
“我没有怪你。”
媚儿试探的望着她,不敢动弹。显然是觉得她这幅神色复杂颇深。却只能附和道:“我··我知道了。”
苏毓琦抿了抿唇,脸上牵扯出一丝微笑。瞧着憨态可掬,平易近人:“我背上有什么?我倒是瞧不见。你再仔细看清楚些。”
她又将背转了过去,媚儿脑子里恍惚想了许多种可能。面有忧愁的凑近仔细看看,嘴里喷吐的气息像刺人的冰刃,激起她一片鸡皮疙瘩:“有些伤疤···不像刀剑所致。我觉得···好像是什么东西咬的?”
媚儿话尾沉浮,显然是对此感到了惊奇讶异。一边是不相信苏毓琦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疤,也不相信她的身份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经年良久,显然是陈年伤痕了。
苏毓琦呼吸呛在了胸前,觉得一呼一吸都扯到了心口的伤痛。她深深呼吸几下才平复下去:“你先出去吧,我得穿衣了。”
媚儿点点头,拿着她的脏衣出去。听见脚步走远,苏毓琦才又靠回木桶上,她望着水波半晌,身子微微往上一抬。一片细腻肌肤缓缓露出水面,如芙蓉出水,在雾气朦胧间白的晃眼。
苏毓琦微微发抖的手指抚上心脏那处,明明是细腻的肌肤,她却触到了凹凸之感。像是皮上结了厚厚的疤,可只是像,她却分辨不清。
因为眼前只看到一片蓝紫色的龙胆花蕊,妖艳夺目的在她胸前绽放,招摇又危险,艳丽的几乎致命。
她脑中不自觉晃过那个男人恶意的笑容,终于来得及细细品味。只感觉全身都黏腻恶心,好像被蟒蛇用冷血粗糙的蛇信子舔过,皮连带着肉都被腐蚀裂开。
一股莫名的恨和痛,像惊涛巨浪般在她心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