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谁啊,来扰本王雅兴?”
萧憬一听这声音,忍了一路的火气便又冲上来。他一手扯下大帽,扔在一旁,张口便骂:
“萧君瑶,你给我滚出来!”
银筷触地的叮当响声在屋内传开。
屏风后的人影愣了愣,随后连滚带爬地钻出来。
萧悦酒劲儿上了头,有些头昏眼花,见到萧憬站在面前,竟然先去用手揉眼睛。他凑近两步,发觉这真的是萧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苦着一张脸,眼泪差点不争气地掉出来,“哥,你怎么来了?”
萧憬看他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又瞅着这满屋娇艳女子,弹琴的,跳舞的,卖唱的,伺候的,一个不缺,便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滚出去!”他对众人吼道,丝毫不知怜香惜玉。
而众人一看这架势,一个个瞬间脸色煞白,巴不得这人叫她们滚出去,于是得了命令,一个跟着一个鱼贯而出。
萧憬再也忍不住,上去就拧住萧悦的脸,狠道:“你这成什么样子了?!小小年纪,不知道学好!”
到底是一个娘生的。他就算再疑心,在听说萧悦日夜笙歌时,还是不免动怒心急。
这下,萧悦的泪花是真疼出来了,上手就扯亲哥的手腕,可不但没扯开,脸上还更疼了。
“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他疼得嗷嗷叫,眼泪流到了萧憬手上。
听他疼得认错,萧憬也狠不下心,还是松了手。他睨着萧悦脸上两道鲜红的印子,径自走去屏风后,见满桌酒肉只有一人享用的痕迹,不觉又狐疑地打量起四周,确认不曾有旁人的样子,才放心坐下。
“出去,喊人添双筷子。”萧憬冷冰冰地命令。
萧悦很是听话,从地上爬起来,顶着脸上的红印子去打开房门,对上齐柏平静的目光时,还有些抹不开脸面。
“齐柏哥,我哥说加双筷子……”
齐柏任劳任怨地去添置了一套餐具,放在萧悦的手上时,托盘上酒杯颤动,才发觉萧悦的手在发抖。
于是投去一道怜悯的目光,齐柏狠心关上了房门。
萧悦见门严实关上,心又凉了一大截,走回去将餐具放在小几上,自己看着萧憬的脸色,又到一边跪了下来。
“哥哥,我这是第一回来,你就饶了我吧。”他委屈巴巴的,皱着鼻子很是可怜。
萧憬最受不了他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于是干脆不看他。
他拿起银筷夹了块肉,细嚼慢咽起来。来时没吃晚饭,方才路上气都气饱了,又发了一通脾气,倒是觉得饿了。
“你第一回?”萧憬咽下一口,掀起眼皮瞪他,嗤笑出声,“萧君瑶,你能不能争点气,撒谎也不扯圆了?”
萧悦也是傻了,忘了门口杵着的那位是做什么糊口的了,见怎么都瞒不过他哥,便也认了。他脖子一梗,理直气壮辩道:“我、我就是来听个曲儿……你看这屏风,我都坐在后边看的!”
听他越狡辩越起劲儿,萧憬吧嗒一声重重搁下筷子。
萧悦立刻噤了声,老老实实低着头。
“行了,我不愿意管你,你自己看着办吧。”萧憬懒懒瞥他,自己斟了一杯酒,沉声又道:“你满十六了,过几月就要去藩地,也是时候该娶妻了。”
起初听到哥哥不愿意管他,萧悦心中还有些不是滋味,可又听萧憬让他娶妻,扬起声来反驳,“我不娶妻!”
萧憬一口气堵在胸口,冷眼定定瞧着他,不知拿他怎么办。
失望至极,淡淡道:“萧君瑶,你最近怎么这般胡闹?”
没成想,这话不仅没让萧悦清醒过来,倒反而激起了他的叛逆。
“哥哥你不是也没娶妻吗?”萧悦尖锐质问。
这话着实把萧憬狠狠噎了一下,不知心里想到了什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五颜六色轮番变换。
他开始头疼起来,心说当皇帝不免也太累了。从早到晚,先是安抚顽固老臣,再是提防司礼监那帮奴婢,教训完多嘴跳脱的锦衣卫指挥使,转头来发现自己亲弟弟也这么不像话。这还是陈谕修为他省去了大半朝务,萧憬仍然心力交瘁,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
他自认没什么大本事,便也说服自己接纳了萧悦的“下梁歪”。
“好,我说什么你都不服,我再也不管你了。”萧憬也没了理,三两筷子又吃了几口,随后便看见萧悦跪得摇摇晃晃,“起来,吃饭。”
听了令也没客套,萧悦直接提溜着衣服坐到对面,笑嘻嘻的,没个正经样子。
他夹着菜往嘴里送,“哥,你都瘦了。”
萧憬愣了一下,手中筷子也一顿。
今日下午洛栀姑姑见到他,也说了这番话。萧憬与这些人长久不相见,不想第一眼都看出自己形神憔悴来。
他勉强笑了笑,“这两年难免的,再过些年就好了。”
“好什么啊,再过几年,哥你的身体都累垮了。”萧悦强烈不满。
萧憬满不在乎:“没事,朝堂上有先生在,我受不了多少累。”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说完这句话后,萧悦心情似乎有些沉重。
而后,萧悦竟然问道:
“哥,你当真疏远韩侍郎了?”
只这一瞬,萧憬就浑身戒备起来。他似乎是长了刺,眼神尖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