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子站在一旁,听到裘智要去殓房,忙上前问道:“老爷,快到锁门的时辰了。您几时回来,我好等您回来再落锁。”
不等裘智说话,朱永贤就着急忙慌道:“你家老爷不住衙里,不用等他了。”
京中人多眼杂,二人只能偷偷摸摸同居。朱永贤盼了好几年,好不容易盼到和裘智双宿双飞,哪会让他去住衙署。
裘智自己心里有鬼,总觉得朱永贤这话说得太过暧昧,赶忙描补道:“我在外面忙了一下午,没来得及收拾后院,今天先不回来住了。”然后欲盖弥彰地大声对朱永贤道:“师兄,你回头借我几个人,帮我收拾下屋子”
二人的关系估计瞒不过县丞衙的人,他们早晚会看出端倪,但裘智没打算一上来就掉马甲。
朱永贤明白爱人的意思,拍着胸脯答应了。
裘智想着殓房离得不远,今天骑了一天的马,不仅腰酸背疼,连大腿都磨破了,索性不骑马,走路过去。
朱永贤向来以裘智马首是瞻,裘智说步行,那就步行,屁颠屁颠地跟上了。
秦仵作想到一会要验尸,吓得心跳加速,不骑马最好,他恨不得一辈子走不到殓房。
裘智咬了一口馒头,反而觉得更饿了。
朱永贤见裘智吃得狼吞虎咽,关心道:“还没吃晚饭吗?”
裘智摇摇头,抱怨道:“我今天水都没喝几口,别说吃饭了。”然后随口问道:“你吃了吗?”
朱永贤可怜巴巴地看着裘智,嘟嘴道:“我也没吃呢,想等你回家一起吃。”
裘智瞬间脸色绯红,十分不好意思,暗想:回衙署前就该让广闻和朱永贤说一声,让他先吃饭,省得他饿着肚子等自己。
裘智把手里的馒头掰成两半,没要咬过的那半递给朱永贤:“分你一半,先垫补一下,回家再喝点粥,晚上吃太多了不好消化。”
朱永贤笑眯眯的接过爱人递来的爱心馒头,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裘智指着天上的月亮,微笑道:“今晚月色真美。”
朱永贤转过头,看着裘智,皎洁的月光照在裘智脸上,看得他挪不开眼,过了许久浅笑道:“今晚月色真美。”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后边跟着的侍卫、太监都不知这俩人打得什么哑谜,只觉气氛十分暧昧,不由面面相觑。
秦仵作一门心思都在待会的验尸上,不停地唉声叹气,根本没精力关注裘智和朱永贤。
几人来到殓房,朱永贤本来命众人等在门外,就他和裘智还有秦仵作进停尸房。
裘智一听就急了,立刻道:“不行,都进来,一个都不能少。”
古人讲究死留全尸,验尸只验外伤,不会解剖。卫朝法律规定,验尸时涉案人、关系人、家属一定要在场,感兴趣的百姓都可以来围观。
柳管家虽是涉案人,但裘智可不敢放他出来。本来就是存了死志的人,回头看解剖受了刺激,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他不好收场。
金佑谦有秀才的功名,当着他的面解剖他爹,给他惹急眼了,回头把自己告到刑部、吏部,还得让朱永贤帮自己收尾。
朱永贤是圣上册封的亲王,跟着的随从也都是有品级的,只好让他们做个见证了。
裘智看秦仵作一脸不安,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别怕,不用你验尸,我来验。”
秦仵作不敢相信,瞪大眼睛望着裘智,以为自己幻听了。
秦仵作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借口,结结巴巴道:“下午。。。下午。。。不是验过了吗?”
裘智解释道:“下午只是初验,现在要解剖。”说完,就让秦仵作把工具都拿来。
秦仵作根本不信裘智懂得验尸,但还是依言取来工具。卫朝仵作无需解剖,只有些基础的工具。裘智看一眼,无奈叹了口气,又让秦仵作找来了锤子,锯,小刀等工具。
尸检一般从头部开始,这年代没有x光,拍不了CT,无法鉴定颅脑损伤,只能通过外伤来观察。
现在是夏天,金老爷死了这么多天,尸体开始腐烂,全身脱皮严重,就算有瘀伤也会被尸斑掩盖。裘智仔细看了一刻钟,没看出特别之出,于是拿起刀,开始胸腹部解剖。
朱永贤早就看过裘智解剖了,而且他属于有情饮水饱的那种人。只要裘智在,哪都是天堂,看到尸体脸不变色心不跳。
裘智本来打算用一字切开法,后来想想,还是改用了Y字形切开法。尸体穿上衣服便看不到伤痕,家属多少好受点。
裘智用刀划开金老爷的皮肤。他这两年跟着王太傅专心准备科举,许久不曾动刀,但上辈子好歹干了十来年的法医,一上手找到了感觉,越做越顺手。
剥离完胸壁软组织和肌层,肋骨面完全暴露。
裘智拿起大剪刀,剪断了肋骨,揭去胸骨,胸腔完整显露出来了。
秦仵作整天和尸体待在一起,虽然害怕,倒还能坚持。
文勉和另外两个侍卫毕竟是武人,之前也见过裘智解剖,还能撑得住。
跟来的两个太监,早跑到外面吐得稀里哗啦了,说什么也不敢再进去了。
朱永贤本来想夸一句,裘智好厉害,但看众人一个个面有菜色,强忍住了心中的骄傲。
王典宝和刘典膳俩人瘫坐在院子里,过了大半天才缓过神。二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惧意。
裘智这一手真给俩人镇住了,现在似乎还能听到裘智刚才剪断肋骨时“嘎吱嘎吱”的声响,还有剥皮时“嘶啦嘶啦”的声音。
二人后背直冒冷汗。
裘智摘除了金老爷的内脏,仔细观察后发现,对方双肺并无积液,左右胸腔各有少量深红色腐液,胃部亦有淀粉状液体。
裘智不禁有些失望,辛苦一晚上果然没找到确凿的证据。
朱永贤见裘智脸色不对,宽慰道:“金老爷都烂成这样了,没找到证据也正常,都怪他们报案太晚了。”
裘智盯着胸腔取出来的腐液看了许久,叹息一声,调整好情绪,轻声道:“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溺亡的死者两侧肺部会有充水现象,造成双肺肿大。”
秦仵作看裘智解剖手法娴熟,比自己还内行,知道对方有真本事。他竖起耳朵听裘智讲解,并将重点牢牢记在心中。
裘智继续道:“金老爷的内脏开始腐烂,无法得知死亡时的状态,但肺部腐烂后,里面的积液会流进胸腔。对于一个淹死的人来说,似乎有点太少了,大概率是尸体腐烂所产生的液体。”
不过裘智心里清楚,这个结论不能说百分百正确,如果遇溺时胃部括约肌收缩,水不会进入肺部(注1.)。
在现代还能有别的方法来判断,比如冲洗鼻腔、气管看是否有泥沙残留。可古代没有这些设备,他实在无能为力,相当于忙活了一晚上,还是确定不了死因。
裘智无奈地长叹一声,将金老爷缝合好。天色已晚,所以只简单看了一下金夫人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