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大侄儿过来了,来就来了,咋还带东西,跟你大伯娘可不兴这么客气,下次可不许这样了。”李氏说话间透着股爽利劲,将门打开把两兄弟放进来后,在围裙上擦干净手才把碗接过去,嘴里还在念叨,“快进来快进来,今儿个的太阳可毒了,你身子刚好些,可别再晒坏了。”
走进院子,是夯实的泥地,平整光洁,走起来不沾泥灰。
厨房外放着一个储水的大缸,旁边一扎扎柴火整齐的垒在角落。虽然用栅栏围了一角养鸡鸭,但粪便也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异味,可见住的人平时极为勤俭干净。
两人随着李氏往里走,边走边道,“我身体已大好了,前个儿在家躺太久,现如今出来走动走动,正好活动一下筋骨。”
小院里安安静静的,除了他们的说话声,只听见栅栏里的鸡叫。挨着江璟云旁边走的二弟四处瞧了瞧,疑惑问道:“大伯娘,堂哥他们不在家么?”
“他们都下地去了,近来连续下好几场雨,地里的杂草见天地长,得抓紧去拔掉,免得糟蹋了庄稼。”
李氏将江璟云两兄弟带到正屋里坐着,一人给抓了一把干花生当零嘴,又转头往里喊:“他大伯,璟云他们过来了,赶紧出来!”
不一会儿,就听到后院由远及近传来一句应声:“哎,这就来了——”
循声望去,看到的是一个一脸憨厚老实相的庄稼汉。
累年的劳苦耕种下,老汉的皮肤黝黑粗糙,微胖身子略显佝偻,突出的前额和眼角刻满皱纹,正板的面孔蓄着杂乱的胡须,显得人有些严肃,但开口却是个慈善人儿。
“大侄儿怎的过来了,身子可好些了?有什么急事喊林儿过来说一声就行了,你这次身子亏了空,得好好休养才行。”
又来了,从进门到现在,江璟云听到的都是关切的话语,一言一语勾的他心里有些痒痒的。
他以前是个孤儿,从小到大都是凭着一股劲自己野蛮生长,从未感受过家人的关心爱护。
今天过来,原只是想打听一下情况,好琢磨一下接下来的打算。
虽然有想过最坏的情况,或是被叔伯催着还债,或是被冷眼相待,或是干脆直接关门不闻不问……但未曾想,过来之后,长辈们却对银钱之事只字不提,字里行间只有对他的拳拳关切之意,让他这个不曾得到过关爱的人,不禁有些动容。
江璟云第一次面对亲人的殷殷关切,表情略有些不自在,他点点头,呐呐地回道:“已无大碍,这段时日麻烦叔伯婶娘们照顾,我怕耽误田里的农活,今日过来,也是想问问田里追肥的事情……”
“麻烦什么,都是一家人。”江大伯不在意的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土肥我已经弄好,过几日,让老大老二跟着一起挑到田里撒上就成。”
“多谢大伯,这段时日劳您操心了。”江璟云真情实意地感激道。
“这些事都不打紧,倒是……”,家里三个壮劳力,这么点农活半天就能弄完,江大伯提起另外一件事,“关于你读书的事。你爹生前,是盼着你能有出息的,但现如今出了这事,大伯想问问你,今后打算如何?”
怕江璟云误会,他又补充道:“当然,现在只是随口说说,具体如何,咱们慢慢看着来也行。”
“若是你想继续念书,”话到嘴边顿了顿,大伯似是在犹豫什么,迟疑半晌,才下定决心开口道,“大伯这边,再给你想想办法……”
旁听的大伯娘见他这样说,张张嘴,想讲些什么,但是看着那两个低头坐着的消瘦侄儿,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没有开口。
唉,算了,都是苦命的孩儿。大不了家里再攥紧点腰带,总能熬过去的。
江璟云很清楚,大伯其实也不富裕,甚至拮据程度与他家不相上下,但是为了他,大伯还是开口担下这个重任。
这话听的他不禁眼眶泛红:从来没有人,会如此不计成本地对他好。
不过,他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大伯家也不容易,实在没必要将自家的重担也压上去,再压垮一家本就岌岌可危的贫苦人家。
所以尽管十分感动,江璟云还是拒绝了。
“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
“关于学业的事,我打算暂且放下。一是父母离世,需得守孝三年不得科举;二是长兄如父,爹娘去了,作为长子的我,现下最应当担起责任,撑起这个家才行。”
大伯娘听着大侄儿懂事的话,忍不住掏出帕子,擦掉眼角泛出的泪水:“唉哟,可怜的大侄儿,可恨那老天爷,让我那命苦的二叔弟妹早早地去了,苦了这些孩子们……”
“又说这些做甚,凭白再惹侄儿们难过。”江大伯瞪大伯娘,自己却也红了眼眶。
江璟云忙起身宽慰两位长辈,费力一番劝解,两个长辈才稍稍释怀。
与大伯两人又聊一会,约定好去田里追肥的时间,二人便起身告辞。
“好孩子,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跟大伯说,大伯虽没甚本事,但只要我还在,少不了你们一口吃的。”将大伯娘递过来的一篮鸡蛋转交给江璟云,江大伯粗糙的大手拍拍他的肩膀:“这些鸡蛋拿回去补补身子,莫伤心,凡事咱们且看后头。”
满满一筐鸡蛋,也不知要攒多久。
江璟云没忍住,再次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