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龙杳眼眶泛红，为神无月星佑还有精力开玩笑而感到宽心，这至少说明他还没有到疼到说不出来话的地步。
记得有一年，也是神无月星佑刚刚做执行专员不久的那段时间，在外面出一趟任务，意外受了不轻的伤，被送回来的时候，简直是疼得全身战栗、满头虚汗，只是为了面子才死死地咬着牙硬撑。
等处理完伤口，医护人员也都离开，只剩下自己人在的时候，神无月星佑就立刻抱住沈龙杳的腰，死活都不肯撒手，把脸埋在沈龙杳的怀里，哭着说自己疼死了，还有一定要杀了那个混蛋！
除了咒骂敌人以外，就是“疼死了”三个字，压根就没有心思调笑。
那一年，神无月星佑二十一岁。
这几年来，神无月星佑成熟了很多，变得非常可靠，而沈龙杳也早已经把十九岁的少年和如今的神无月家主分开来看待了。
他旁若无人地低头亲了一下神无月星佑嘴唇：“还疼吗？”
“疼得要死。”话虽然这么说，神无月星佑却笑得很开心：“次数不够，buff叠不起来。”
沈龙杳就又亲了几下。
神无月星佑属于打蛇随棍上、得寸又进尺的类型，嘴上一直说疼，沈龙杳也惯着，就一直亲。
那滋味，简直要比死了都值得。神无月星佑甚至心想：干脆再戳几个窟窿多好。
直到霖忍无可忍地蹲在这对狗男男面前：“秀恩爱，死得快。你哥我给你抓住了，怎么处理，赶紧说，还有，你这样子能不能走？”
“给道禁止咒，放一边不用管。”神无月星佑尝试着挪动身体，感受龙血印纹滋养身体的情况，只是他一边说，一边又觉得很累，眼睛也迷迷糊糊到快要睁不开了：“我……”
还来不及疑惑，神无月星佑只觉得上下眼皮打架得厉害，眼前一黑，居然就直接睡过去了。
沈龙杳一惊，急忙去探他的呼吸，均匀正常，可是不论怎么喊也醒不过来，好像瞬间陷入了深度昏迷。
众人都围了上来。徐应磊是科研部的，对这方面比别人都懂得多：“前辈，这好像……我也说不准，我记得以前执行部的专员也出现过这种情况，被异族伤到昏迷不醒，那个时候我们都还不知道有恶魔的存在。”
苏生问：“是魔力导致的吗？会不会家主只是太累了？”
沈龙杳问：“那个专员后来怎么样了？”
徐应磊说：“我听说他后来受了很严重的伤，几乎濒死，救回来以后就进了司法部。”
苏生惊讶：“你说的不会是江城和江敏吧？他们是路思川以前救的啊！”
徐应磊说：“我也记不清是不是这个名字了。这件事，最早在调查部的诡秘档案里有过记录。当时，他是自己醒过来的，似乎魔力源的穿透并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实质性的损伤。”
沈龙杳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下来，看向身后被捆绑起来的神无月千岛，对方冷哼一声：“不用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继饶说：“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向地狱献祭了自己的灵魂？”
神无月千岛的脸色丝毫不变：“父使真是神通广大，什么都瞒不过您。”
“你疯了！！”沈继饶站起来，怒喝：“卢奇菲罗不清醒了，你也跟着发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神无月千岛冷哼：“他那狗脑子清醒不清醒，关我屁事？我只知道我没疯！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们没有一个能靠得住！路西法答应过我！身为炽天使长会守护家园和同族！可是卢伽尔被卑劣的恶魔害死以后，他又是怎么做的？！他什么都没有做！！
“还有你！口口声声地称我们都是你的孩子，可即使是低贱的人类生下他们低贱的幼崽，都不会狠心地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你呢？在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
沈继饶提高了一倍的音量：“我和你说过无数次了！安基拉！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管？好，我今天就再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一次！我不能管！听清楚了没有？没有道理！没有理由！没有说法！我就是没法管！”
他平时的脾气很好，生起气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如同一位刚直不阿的严肃派文学家，字字句句、抑扬顿挫：“如果不是你偷偷闯进恶魔的领域，卢伽尔又怎么会冒着风险去找你？他不去找你，就不会被恶魔发现！不会被发现，也就不会出事！卢奇菲罗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
“自从约伯的事情发生，我和他正式决裂，凡是擅自闯进恶魔领域的天使，他都会一视同仁地当场湮灭，就是我也一样！连权杖圣物都不会被留下！你是明知故犯！你要我做什么？为了你们的错误和恶魔开战？那圣战的结局又是什么？”
神无月千岛不甘示弱地叫嚣：“恶魔的领域？恶魔说是他们的领域，就是他们的领域？再像你那样一退再退、一让又让，天堂迟早都有一天要拱手让人！根本不需要圣战，我们迟早也会被恶魔踩在脚下！
“如果你只想安安静静地种田，和恶魔玩无聊的朋友游戏，卑躬屈膝地讨好他们，那为什么不早点把至高神座交给路西法？难道不是你的虚荣心在作祟？你无论如何也不肯让自己的权柄下移！仅此而已！”
“……”沈继饶一愣，神情突然恍然大悟，过后是怔忡：“原来……你一直是这么看我的……”
神无月千岛冷哼：“我是怎么看的重要吗？重要的是天使一族和我们的故乡究竟是在谁手上覆灭的！耶和华，是在你的手上！”
沈继饶注视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不想开战，难道也有错？我尽力平等地爱护着你们每一个孩子，竭尽所能地保护着你们，亲眼看着你们的成长。安基拉，尤其是你，难道，我在你眼里就只是一个贪恋权利的掌权者？”
“是。”神无月千岛冷冷地说：“就是因为你的软弱无能，你的挚友和你决裂，你的孩子被恶魔杀死，你的故乡被战火毁灭……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霖想再次返身踹上一脚，让神无月千岛闭嘴，被沈继饶拦住了。他好像很累，缓缓转身，不愿再面对眼前的一切：“……算了，他说得也没错。带上小佑，我们走吧。时间紧迫，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神无月千岛沉默地盯着他的背影，似乎想要张嘴再说什么，最终也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任由他们离开了。
很多事、很多年，有些局已经是死局，再也解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