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见过许多血腥的场面,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林啸觉得恶心。
意识已经清醒过来,但身体还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劲,胃一阵阵地痉挛,他只能背过身蜷缩起身子干呕。
而另一侧,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男人凹出的眼球直勾勾地望着他。
“疯子。”
他脑海里无端地冒出这个念头。
他的记忆还模模糊糊地停留在那个女研究员自杀,精神波动无意识地把他从迷失中唤醒。
“他和我们一样,是个怪物。”
记忆有些模糊不清。
坐在他床边的那张脸,那位叫南希的秘密警察。
阿德勒这么评价他们这位同僚。
突然链接的通讯频道,被干扰的精神图景。
特奥多尔慌张的动作,逐渐消散的意识。
头痛。
南希不是特殊人类。
他想要成为特殊人类。
为什么?林啸不明白。
淬毒的匕首刺入小腹的痛感仍在。
“如果有那种强度的身体素质……”
“你的那个向导大概就不会因为保护你而死掉了。”
更痛了。说不清为什么,心脏跟着胃一阵又一阵地绞痛。
“林。”
夜半核心区的走廊,站在他面前的阿德勒正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他看不清,听不清,所有感官都已经麻木。
“我不太懂,为什么执政官阁下选了你。”
“反抗军的存在一直是他的默许,大多数人不会去搅这趟浑水,但特奥多尔在废城区的行动势必会牵扯到尤利塞斯……”
“哨兵都会被派去沙漠,那么留在城内的秘密警察除你以外,可供差遣的只有南希。”
思绪飞到了很远的地方,被赦免死刑后重新走在维尔斯特的蓝天下。他抬起头看见了城市中央那块巨大的屏幕。
死前的走马灯吗?
“……”
“为什么是我?”
那位女研究员的声音断断续续,满屏的公式和演算结果看得他昏昏沉沉。
“执政官。”他在精神极度崩溃时,用极轻的声音向通讯另一端的人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看到了这一步。”
特奥多尔被委托的从来就不是简单的感染事件。
“少校从来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您需要的只是特奥多尔对他多年以来的信任。”
“甚至不需要等到少校被怀疑。”
阿德勒永远是特奥多尔的底牌。
值得被信任,值得被托付性命的朋友。
“现在您需要的是他对我的不信任。”
他想要摆脱控制,不只是来源于你的,还有那位仿生人向导。
现在还是思考那个任务的时候吗?
他会先死在这里,他想。
接着是肺部的剧痛,黏腻的空气随着大开口划过喉咙,刺痛从气管传至全身。
“其实维尔斯特的历史很短。”
拜托……请你不要在这时候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林。”男人一如往常一般地温柔地笑着,“你是被困在过去的人。”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混乱不堪。
“哨兵。”
“看看这里。”
“你的眼睛很好,那么请你仔细看看这里。”
血腥味占据了大脑,杂乱的思绪缠绕成一团毛线,他没办法冷静下来。
链接共感带来的子弹贯穿头颅的痛感,濒死之际男人强烈的求生欲,那一瞬间仿佛从高楼跌落的失重感,他被这些感觉推搡着走入漆黑的森林之中。
那只灰狼金色的瞳孔好像在黑暗中发着光。
林啸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我现在站在这里……”
“是要向那位反抗军的首领投诚。”
尤利塞斯不会接纳他。
他也不清楚为何会冒出这么一个没头没尾的结论。
或许南希那句话本来就是假的。
但他又为什么会知道反抗军在废城的据点?
眼前的场景还是恍惚的,他嗅着南希的气味踉踉跄跄地前行。
阻止他……
阻止他。
阻止他!
林啸猛地发力,撞向南希。
他没有料到林啸醒得那么快,猝不及防被撞翻在地。
哨兵的牙齿没入他的肩膀,他透过血红色看见林啸怒目圆睁,瞳孔却涣散着,仿佛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
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南希却兴奋掐住这只野兽的脖颈,全然不顾肌肉撕裂,用尽全身的力气硬生生将其掀翻,压制在身下。
已经分不清身上染的是那些枉死的哨兵还是自己的鲜血,浓烈的腥气钻入鼻尖控制大脑。
恶狼张开血盆大口,涎水从口中流下。
“药。”男人站在灰狼身后,捏碎手中的安瓿瓶。
能让哨兵发狂的药。
林啸近乎窒息。
眼前的情景明晰起来,五感逐渐回归身体,求生的本能让他用力去掰卡住自己脖颈的手。
缺氧反而使思维清晰,缠作一团的毛线球被一只手有耐心地理顺,变作一条清晰的线。
蝴蝶刀将南希的手刺穿,死死钉入泥地。
林啸占据了上风,用身体的重量压制着眼前的男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瞳孔中的猩红逐渐散去,哨兵的眼睛逐渐恢复如常。
南希看着那双浅灰色的眼睛。
他们现在的距离很近,林啸呼出的气体能拂过他的脸庞。
“你赢了。”南希的声音沙哑。大概是因为血呛进了气管。
林啸没有回应这句话。
“阿德勒是怎么告诉你的?”南希似乎并不期待得到他的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执政官阁下想要的是不流血地铲除他的家族?让整个维尔斯特的政治体系崩溃的理由?”
“是。”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挑起争端的正是他本人?”
刀尖停留在距离眼球表面。或许下一秒林啸会毫不犹豫地刺瞎他的眼睛。
“海德里希的野心。”他喃喃着,“从来不止于维尔斯特。”
“你是执行者。”
“我只是把药送到他们手里。”
“你告诉尤利塞斯那种药是进化的可能。”
“是。”
“但是他知道。”林啸攥着刀的力度重了几分,“他明明知道。”
“他不知道。”
“他只是一个守卫。他接触不到实验室的核心。”
“……你不是为海德里希做这些事情的。”
南希冷哼一声。
“那些数据……”
能获取感染哨兵第一手数据的人,他曾在白玉的只言片语中拼凑起的“计划”。真正的实施者从来不是尤利塞斯。
“林。”晃神间,南希已经拔出那把钉着他左手的短刀,把它架在了林啸的脖子上,轻轻划破了表层的皮肤,“你和阿德勒都天真到太信任那位执政官。”
“不对,你们本就是利益一致的。”南希阴惨惨地笑,刀又深入了几分,“他是个很高明的骗子,骗过自己的亲信;又是个太天真的政治家,揽下不属于他的罪。”
“我并不忠于他,他很清楚,但他需要老里昂为代表的工人的支持,所以他来笼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