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萧关看着游刃有余,其实一开始对过往的事情了解得并不太清楚,元信安所说不错,他那时还太小了,小到根本没有能力知晓前朝事,直到陆家满门被围,成日跟个跟屁虫一样随在他这个小师兄满天都乱跑的陆从南不见踪影,他才意识到陆家有变。
等他打探到消息,已经太晚了,得知陆自秋已死他悲痛不已,却生生逼迫自己想辙救陆家其他人,只是还不等他想出办法,陆家已燃起熊熊大火。
面对陆家的覆灭,他无能为力。
事后,就算他多方查探,许多人、许多事情也不是他能接触的,他只能将陆从南藏在宫中,一直到胖乎乎的陆从南瘦脱了形,旁人再不能从他身上看出往日影子,他才放心将人带在身边。
十年,他始终没有忘记陆家惨案,随着年岁渐长,他渐渐接触政务,多方暗查,可时间过去太久,许多与陆家兵败有关的事情早已深藏在时光缝隙,这么多年,他也只能做到将怀疑对象从满朝文武固定在几人身上。
赫家并不在他的怀疑范围,他生母赫画歌出生的赫家出自中江顺州,顺州位于天都西南,良田广袤无垠,又是大梁朝腹地,几无兵祸,少有天灾,年年粮食丰收,是除天都外大梁朝最富饶之地。
筹备军粮对顺州并不是难事,且因为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雁萧关并不认为赫家会对陆卓雄动手。
可先前元信安提到前尘,言道赫洽云骤逝居然与陆卓雄有关之时,他心里便有了预感,此时元信安说当年事情与赫家有关,他有些意外,但也算不上诧异。
他甚至还能理智地思考当年军令到底是谁换的。
宣家的嫌疑最大。
与他不谋而合,元信安道:“陆家灭门兴许是多方出手,可宣家定然是其中最大的祸首。”
雁萧关缓缓道:“宣家当年一跃成为天都高门,最大的倚仗就是宣毕渊,数年来宣家小辈能在天都众子弟中混得如鱼得水却不只因宣毕渊宣愿恩两父子。”
元信安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此事,怔怔看他。
雁萧关像是在自言自语:“朝中有人乃其一,宣毕渊年逾六十,在朝中根基甚深,宣愿恩三十有余官至度支尚书已殊为难得,还有宣毕渊保驾护航,他现在尙还敛其锋芒,待有良机,日后定能扶摇直上。宣家小辈入朝为官之人不少,官职虽远远不及宣毕渊父子,可经营日久,也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其二却在于宣富春。”
元信安自然知晓,宣家甚为爱惜羽毛,天都高门常见的贪污受贿、倚仗家中势力敛财的种种手段宣家中人一概不沾,这并不是他们对钱财没有欲望,而是因为宣富春。
宣富春大梁朝巨富的身份并不是徒有其名,他靠粮草生意发家,有了初始资金,粮草生意不过只是他生意版图中微不足道的一门买卖,瓷器布料、纸张酒水,甚至天都高门秘而不宣的私盐买卖,他都有涉猎。
凭宣富春敛财的能力,宣家根本不需花心思于钱财一道之上。
宣家无需行歪门谋财,个个出手大方,凭借钱财招揽了许多良才投靠,在官场上自然朋党无数。
如此便可看出宣富春与宣家的重要性。
雁萧关话音不绝,脑中越来越明晰:“且宣毕渊与宣富春兄弟情深,于高门而言,行商到底是小道,上不得台面,可当年宣富春要行商,宣毕渊却鼎力支持。”
既然如此,无论是要保住宣家利益,还是顾及兄弟情义,宣毕渊都要保宣富春。
若宣富春换粮之事暴露,陆卓雄绝不会善罢甘休,就是弘庆帝,看在陆卓雄和神武军的份上,即使宣毕渊同他们有旧交,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宣富春人头落地。
要将事情压下来,最干脆利落的方式便是将陆家灭门。
雁萧关猝然转身,呼吸急促。
当然,这些都是雁萧关的猜想,没有证据,雁萧关也不准备再寻证据,他将元信安压了下去,依照承诺寻了太医来为元三公子诊治,之后他便出了北狱。
北狱此时已被神武军包围起来,北狱原有的衙役根本靠不上边。
不敢,亦是不愿,到了这时,但凡心有成算的都该知晓天都快要变天了。
同时,与此事密切相关的宣家自然也心知肚明事情有变。
游骥自雁萧关下令后就一直盯着宣富春,他以为雁萧关只是担心宣富春察觉不对逃离天都,没想到宣富春胆大至此,不止没有逃离,还明目张胆,甚至大张旗鼓去了一处地方。
或许雁萧关早就料想到了,游骥蹙眉看着门匾上偌大的“黛府”二字,百思不得其解。
宣富春携着重礼进了黛家正厅。
黛家家主是黛谐贤,长子黛赜,次子黛山隆,幼女黛妙与,也就是当朝最得盛宠的黛贵妃。
黛谐贤性子有些圆滑,喜财重家,在大事上尚算拎得清,就算黛贵妃受宠,黛贵妃养子雁萧关也隆恩在身,他也从不借势压人。
唯独有一个人尽皆知的弱点——爱财如命。
这也不能全怨他,他的长子、次子都不堪大用,从小就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他宠爱孩子,从不多加责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