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出现在他们前方,即使还在病中,看见来人,思雅也眼前一亮,她性格柔顺,可身上仍然带着阳巫族女子的豁达与坚韧,还有直接,当即脱口而出:“好俊的男子。”
雁萧关根本没注意到她,也没听清她的话,只捧着手上的东西大步走到了明几许面前,递了出去,不经意道:“看你在崖上似乎很是喜欢,我寻人时无意撞见这株……”
他咳嗽一声,眼里浮出些不自在,道:“顺手就采回来了。”
雁萧关将话说完,好像将胸里堵着的一口气也给吐了出来,又撑起了往日什么都不在乎一般的吊儿郎当姿态,唯有眼神里透露着一抹紧张。
他自己说不清道不明,可却让眼前两人看了个真真切切。
思雅身体还虚弱者拼着一口气站直身体,眼冒精光:“圣……”
明几许看了她一眼,思雅当即闭紧嘴,没再说什么,一双柔美的眼睛却止不住地在两人面上游移。
要知道在阳巫族,男子给女子送花可是表示心许之意,当然女子向男子送花亦然,眼前这男子给圣子送花,在她看来可是明晃晃的示爱之意。
蛮族男女对爱情、对情事向来大大方方,从不遮掩,虽然眼前两人都是男子,思雅却并未觉得不正常。
雁萧关的手举着,明几许始终没有动作,一双清凌凌的双眼只紧紧盯着雁萧关不自觉绷得死紧的面颊。
骨节分明的一双大手捧着一株小小的植物,动作极轻柔,像是生怕将之磕着碰着,眼里的紧张一点点加深,像是山间满地爬窜的荆棘,快要将明几许的整颗心缠裹起来。
明几许是圣子,他为何能以男子之身让灵蛇认可他,阳巫族其他人不明缘由,他却是一清二楚。
他的娘亲和师傅,在他还是个哇哇哭啼的婴儿时,便起了让他成为圣子的心,以他的鲜血为引,施以秘术,他终于成为灵蛇唯一接纳的人类。
每月十五,从腕间潺潺流出的血液让他浑身发冷,他已记不清楚他那时有没有哭泣求救了,可有一件事,却像是深入骨髓——
心存期盼,哪怕那期盼仿佛触手可及,可就像落在冻水中的月亮,触之即散,若要强求,只会越陷越深,最终被绝望没顶。
从此,他孤身一人,陪在他身边的只有由他的鲜血喂养长成的灵蛇。
这种陪伴让他欢喜也让他……恐惧。
就像此时从他心中逐渐蔓延开来的热流,将他冰冷的心肺灼烧的刺痛难耐。
当日在天都客栈初见策马而来,迎着阳光几乎要将他灼伤之人时,明几许曾怔愣片刻,就是站在他身旁的绿秧都未察觉,再之后,如那时一般,他笑了。
思雅震惊的看着他,自出现便冷若冰霜的圣子居然露出了一抹堪称温柔的笑容。
她没觉察出不对,雁萧关却顿住了。
明几许缓缓走到他身前,两人距离咫尺之遥。
站定脚步,明几许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比他高上许多的男子,良久,他接过雁萧关手中植物。
沁着水的泥土柔软潮湿,有水源浸润的小花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比起方才崖上那株仿若无根的小花,它漂亮极了。
明几许面上笑容更大,雁萧关眉头一皱,不过他始终没找到明几许异常所在,只得作罢。
况且,明几许收下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地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不自在,就要岔开话题。
到这时,他才看到站在一旁的思雅。
思雅与思娜毕竟是双生子,虽然性格相差良多,可无论是五官还是面相都像了十成。
他当即明了眼前女子的身份,对明几许道:“你倒是运气好,这么快便找到了目标,官相旬却始终不见影踪。”
说着,他眉头一皱:“他不会已经离世了吧?”
看官修竹的年纪,想必官相旬也该有四五十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受住疫病侵蚀身体。
想到此处,他眉头皱得更深,若是官相旬真已没了性命,他们的计划想要顺利完成,怕是难了。
听到他的话,思雅才知他们此行还要寻官相旬,当即上前一步,轻声道:“我知他在何处。”
雁萧关猛然看向他:“当真?”
思雅点点头,坦然道:“他就在……”
就在这时,思雅的眼猛然瞪大,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雁萧关因为她的话转向了她,此时背朝着明几许,见她表现不对,当即回头……
已经晚了。
他只觉脖间一痛,眼前一黑,他强撑着保持神志清明:“你……为什么?”
他没等到答案。
“你错了,我不喜欢这花,”明几许的话隐隐约约传来,“我讨厌它。”
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思雅面露震惊:“圣子?”
难道是她眼拙吗?她不应该看错男子与圣子间的情谊,她离开夷州数年,随在汉人男子身边,见惯了风月,她当真会看错?
没有注意她眼中的惊疑不定,明几许收回手,指尖轻微抽动一瞬,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察觉,他垂下眼,片刻后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