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安静地流淌进医学观察中心的单人隔离房间里。
风起躺在床上,陷在被褥里。天花板和墙壁都是乳白色的,光影在上面缓缓流动,不像在太空中那么刺眼。
她觉得自己可以看一整天。
这已经是她回到地球的第四个早上了。
虽然暂时还不能见到阿娜尔和严砺,但他们应该离得不远。
房间很干净,浅蓝色的床单,白色的墙面,原木色的书桌和椅子靠在窗边。窗户不可开启,独立的空气循环系统安静地运作着,将过滤后的空气送进房间里。
风起的目光落在墙壁上的装饰画上。
她本来想要一副太空中的地球的,但是心理医生坚决地制止了她的想法,“我们得让你安心,明白自己已经回到地面了。”
风起勾起嘴角,从被子里伸出手。
柔软的被子落下,带着轻微的重量,扬起的气流拂过她的脸颊。她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
她觉得自己很安心了。
她转了转头,目光掠过床头柜。
保温杯上有手绘的笑脸贴纸,旁边是《隔离注意手册》,手册下压着今天的健康评估表,上面放着一副骨传导耳机。
“嗡——”
耳机的指示灯轻轻亮了一下。不刺眼,是细细的一道蓝光。
为了防止航天员应激,基地仔细地避开了一切绿色或者红色指示灯,只留下了能舒缓压力的蓝色。
“嗡——嗡——”
指示灯又闪了两下。
隔离的第四天,局域通讯终于开放了,让航天员之间可以交流。
看起来有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风起从床上坐起身,披上外衣,拿起耳机戴上。
“喂?”耳机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早啊,阿娜尔。”风起的嘴角翘起,靠在床头。
“啊风起!你真的上线啦!”耳机那头立刻炸开了,“我等了好久,还以为教官又骗我呢。你醒啦?”
“刚醒,你呢?”
“我醒了好久啦。我和你说哦,我今天醒来的时候在床上翻了个身,差点以为自己要飘起来了!”阿娜尔心有余悸,“吓得我赶紧抓住被子。”
风起轻笑出声。
“唉,飞不起来,还有点怀念呢。”阿娜尔有点可惜,“对了,你恢复得还好吗?”
“挺好的,”风起活动了下手臂,“还有点肌肉酸痛。”
“我也是,但至少比刚回来的时候好。我第一天连话都不想说。”阿娜尔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做噩梦?”
风起沉默了几秒,“可能吧。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挺好哒。”阿娜尔低声说:“我昨晚做梦,梦到我们降落的时候了。”
“烛龙”爆炸后的第十个小时,“曙光号”切入返回轨道,调整姿态、减速,进入大气层。
伴随着剧烈的抖动和声响,火光从舷窗映照进来,舱内的空气被高温熏出金属和塑料的味道。
“反推点火。”风起记得自己大声下令。
“开伞。”
巨大的力量将返回舱向上一扯,然后猛然甩向右边,接着是左边。
明明已经离地面那么近了,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在剧烈的抖动中,阿娜尔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看了一眼阿娜尔:“可以吗?”
“嗯。”阿娜尔从牙缝里发出一点声音。
几秒钟后,返回舱重重砸在海面上。
他们几乎同时倒向一侧,安全带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海浪轻轻晃动着返回舱。
好久以后,他们才能说出话来。
”你们说,”阿娜尔的喘着气问,“他们要多久,才能找到我们?”
“不会很久。”风起记得自己说,“不会很久。”
像她希望的那样,外面很快传来了声音。
“直升机。”严砺开口。
返回舱的晃动幅度变大了一点,应该是搜救船在接近他们。
她听到广播的声音:“风起,阿娜尔,严砺,我们找到你们了!”
又过了半分钟,他们听到了有规律的敲击声,有人在敲击舱门。
“‘曙光号’乘务组,请准备出舱。”
想到这里,风起不自觉勾起嘴角,深深吸了一口气。循环空气没有什么味道,但她仿佛又闻到了出舱那一刻的海风,腥咸的,带着水汽,带着远处广播的声音,如有实质。
“风起?”耳机里,阿娜尔轻轻唤她。
“我在。”风起从回忆中脱出,“我在想,我们出舱的时候。”
“啊,我记得。海风噎死我了,那么咸!”
“所以你是咸哭的吗?”第三个声音响起。
“严砺!”阿娜尔惊叫,“你偷听!”
“这可是公用频道。”严砺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懒散,“怎么能算偷听呢?”
阿娜尔噎了一下,“你怎么起这么晚?风起和我都醒了好一会儿了。你不会累趴下了吧?”
“刚做完静水跑台。”严砺漫不经心地说。
“教官批准可以做恢复运动了?我怎么不知道?”阿娜尔疑惑。
严砺懒懒地“嗯”了一声,“那看起来我比较厉害。”
风起靠着枕头,默默听着他们斗嘴。
她闭上眼睛,依稀觉得他们仍旧一起坐在“曙光号”的船舱里,在宇宙中执行任务。
”风起。”耳机里,阿娜尔在叫她。
风起的手指停在耳机边缘,轻轻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