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尔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带着一点鼻音:“真好,我们真的是一起回来了。”
静水跑台像是一台被安置在水池底部的跑步机。
风起穿着蓝色的恢复训练衣,缓缓走入水中。水已经被预热到了接近室温的程度,水面没过她的腰部。
她用手掌舀起一点水,看着水珠从指缝间落下,溅起一圈圈涟漪。
“它们可不会飘起来。”络腮胡教官笑着走过来。
风起松开手,让最后一点水珠从手中离开。
“的确。”她在一旁的毛巾上擦了擦手,深吸一口气,扶住面前的金属扶手,“开始吧。”
“不再休息一下?”
”我已经休息了三天了。”
跑台开始缓慢运转。
风起抬起右脚,迈出第一步。肌肉还有些疲软,所幸浮力抵消了部分重力,缓解着膝盖和关节的压力。
她的手紧紧抓住扶手。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刚从海底登陆的水生生物,还没适应用双腿直立行走,正在松软的沙滩上一步步挪动。
潮水从她的身后一波波涌上来,拉扯着她。
五分钟过去,她开始出汗。她本不该在五分钟的训练后就感到疲惫,风起咬了咬牙。
慢慢地,她的呼吸和动作开始协调起来,错位感逐渐退去。
“不错。”教官鼓励道,“稍微加点速,试试让手臂一起摆动。”
风起点头,松开一只手,随着步伐摆动。
她的手拂过水面,掀起一串水花。
忽然,她的脚下一软,膝盖瞬间失去支持,身体向前倾倒,水花飞溅而起。
牵引装置“咔”地收紧。她险险抓住扶手,没有跌倒,但水花依旧打湿了她的头发。
“风起!”旁边的医护人员立刻靠近,想把她从水池中带出来。
“没事。”风起咬了咬牙,举起左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撑着扶手,缓慢站直身体。
只是太久没有“走路”了,太久没有让自己稳稳地走在地面上了。
“休息一下?”教官问道。
“继续。”风起深吸一口气,继续走。
这一次,她的步伐慢了一点,但更稳了。
她听见自己滑动水面的声音,仿佛亘古不变的潮汐。
训练结束后,医护人员将她从水池中扶出来,给她披上大毛巾,一边监测她的心率和血压。
教官走过来,递给她一个棕色的文件袋。
风起抬起头,目露疑惑,“新的文件?要我签字吗?”
教官眨了眨眼,笑道:“不,给你的信。今天刚过消毒通道。”
午后的阳光热烈,暖意几乎要渗透进房间里。
耳机里,阿娜尔正在吐槽中午饭。
“我想吃清凉补,想吃布丁,我还想吃火锅、麻辣烫、烤羊肉串……”阿娜尔抱怨道,“我,不,要,营,养,餐……”
“你要是让营养专家听到,小心明天就没点心吃了。”来自严砺。
“我不管……我要吃,我要抗议……”
风起的嘴角微微扬起。
她轻轻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打开那个棕色文件袋。
文件袋里,是四张整齐叠好的纸条,带着一点消毒水的气息。
她将纸条拿出来,一张张打开。
每一张纸条上都写着日期,从她落地的第一天,一直到今天。
日期后还跟着时间,精确到秒。
风起望着那行数字,眉眼微弯。
她没有见过杜铭的字,但是认出了他的一丝不苟。
字也不错。她想。
耳机里,阿娜尔注意到她的沉默:“风起,你要午睡了吗?”
风起回过神,轻声回答:“不,我看几封信。”
阿娜尔瞬间炸了:“杜工的吗?啊啊啊啊风起,我想听!让我听一点点嘛!”
然后是严砺毫不留情的“闭嘴”。
“你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阿娜尔还嘴。
风起失笑,轻轻摘下耳机,放在一旁。
阳光斜照进来,斑驳地落在她的肩头,带着炽热的温度亲吻上她的指尖。
同一时间,医疗中心外,风起所在楼层的那一侧。
杜铭站在阳光下,明黄色的隔离线外。他的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遥遥望着那栋蓝白色的大楼。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着。
今天是完全隔离结束的日子,信件应该会递到风起的手里。
他不知道风起收到了没有,读到了第几封。
她会是什么表情?
她会笑吗?
杜铭的手在口袋里微微收紧,他几乎想不起自己写了什么。他也许该全部重写。
忽然,风从大楼的缝隙间吹来,拂过他额前的碎发。
杜铭眉毛上方那道细小的伤疤忽然一跳。
他的心脏也跟着一跳,然后重重落下。
她真的回来了。
阳光炽热,海南起风了,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