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江雪出现时,众人有一瞬间的沉默。
女子一身清浅的天水碧衣衫,风生逸韵,飘然出尘。她笑容轻淡,神情不卑不亢,抱着一把琵琶款款行礼。恰似寒江融雪春水生,犹带凉意,却又有温润流动。
叶缥从身后走来,笑着说道:“让诸位贵客见笑了。这是我自家妹子,名唤萼绿华。”
吴庸有些怔愣,很快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身边陪酒的红衣舞姬,又看了一眼戚江雪,缓缓开口:“朱蕊砂,萼绿华,哈哈哈哈,有意思。两位都是人如其名,看来今日注定是珠联璧合,尽兴之夜。”
戚江雪看向说话的人,确实是吴庸。但是她确信之前吴庸是死了的,除非那毒药还能让人假死复活。吴庸的尸体是她看着处理的,这个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那么,之前的吴庸和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吴庸,必有一个是假的。
真相只有入夜去查了,现在先要应付眼前。
在蓉城养伤时,秦修意曾提过以音律辅以真气,可以让内力的融合事半功倍,她便跟着秦修意学习了七弦琴与琵琶。可惜她的弹奏总是有很重的杀伐之气,琴在她手中更像是武器,反倒让体内的真气横冲直撞。于是,戚江雪遍寻蓉城的酒家,学会了不少婉转小调。
纤手划拨,琵琶声起,如珠玉落盘。随着这曲《浣溪纱》,朱蕊砂莲步轻移,腾挪腰肢,在乐声中起舞。
众人沉浸其中,酒不醉人人自醉。灯影交错间,好似昨日风光再现琼楼。
戚江雪一边弹奏,一边暗暗观察。
贺奇善对乐舞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兴趣,时不时低头饮酒,看向朱蕊砂的眼里带着些评判意味。
方崇德口中喃喃自语,完全被眼前的表演打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乎一首新词便酝酿完成了。
薛仪贵则对歌舞兴致缺缺,只闷头喝酒。宋思蔻坐在对面的雅间里,时不时看一眼薛仪贵,显然对这个神偷的兴趣更大。
看来在清晏山庄出事后宋思蔻成功逃了出去,若她是长公主的人,那么去那里的目的难道是救人?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去探一探她。
朱蕊砂就像一名真正杰出的舞者,每个动作都是那么勾人心魄。叶缥说她其实是一名刺客,还真的很难看出来。不过她的轻功一定登峰造极,至少不比自己差。也多亏了她的伴舞,才让自己有些拙劣的琴技没那么突兀。
就像她托名萼绿华,朱蕊砂的名字应该也是假的。她要刺杀的目标是谁?会在何时动手?这些人中,谁会和叶缥有仇呢?
一曲毕,朱蕊砂低眉颔首,众人如梦方醒。
“好,好,好。”宗利连赞三声,心情很是美妙,“不愧是琼楼。请娘子们上来饮酒。”
朱蕊砂先行来到三楼雅座,宗利一把揽过了她的腰,她便顺从地坐到了宗利边上。戚江雪便也顺势坐到了吴庸身旁。
此时安平端着一个大金盘从后堂走出,经过宋思蔻时被她叫住。
“我的菜可送来了?”宋思蔻问。
安平苦笑道:“厨房正在做呢。您也知道,得先紧着上面的那几位。还有那位姓薛的大爷,菜没上全便一直催,咱也不敢得罪。娘子是贵重人,还请体谅则个。”
几道菜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其中便有一份旋炙猪皮,确实是薛仪贵所点。
宋思蔻轻轻摆手:“罢了,你且去上菜。只是我的也要快些。”
安平点头称是,走到最左边将一盘菜先给薛仪贵后,端着盘子上了三楼。
方崇德看着薛仪贵的吃相一脸鄙夷,暗骂:“粗鄙之徒。”
此时,叶缥也跟在安平后面,又将一坛酒送了上来。
“这几道菜都是我琼楼的特色,请诸位大人品尝。”
鲁显满意地点点头:“叶掌柜有心了。”
吴庸笑道:“萼绿华,梅中珍品。便如同叶娘子的妹妹,亦是珍如明珠,怎么之前没出来过呢?”
鲁显附和:“不错,若早些见人,只怕朱蕊砂、萼绿华可与施悠悠齐名矣。以朱娘子这舞姿,怎会默默无闻?”
朱蕊砂听得此话笑道:“承蒙大人看得起奴家。奴自知身姿简陋,少示于人,微末技艺怎敢比肩施悠悠。”
叶缥接道:“我这妹妹性子冷淡,不懂周旋,出来怕惹人不快。施悠悠成名已久,和这位比还是折煞她们了。”
宗利笑得阴阳怪气:“我听说,你们之前的皇帝曾在琼楼与施悠悠幽会。她的名气只怕来得没那么简单吧。如今皇帝被我们带走,她也就销声匿迹了。”
众人听闻此话,一时面色各异,都不再言语。宗利也不管气氛尴尬,举起筷子吃了几口新上的菜。
“果然美味。我景国就做不出这样的味道。叶掌柜可想过要给琼楼换个地方?”
吴庸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了桌上,气氛凝滞起来。
叶缥面无表情道:“大人真会说笑,鱼儿离了水如何存活。”
鲁显打起了哈哈:“时辰已晚,二位大人便早些歇息吧。莫耽误了明日商谈正事。”
吴庸没有反对,宗利看上去已经有了醉意,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鲁显道:“请叶掌柜安排住处吧。”
琼楼由东、西、中三座楼构成,三楼相向,飞桥欗槛,一体连通。其中以西楼为主,专事宴饮娱乐,平日最为热闹。东楼僻静,为客宿之处。中楼雅致,多陈设琴房、书斋等,用以鉴赏书画古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