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院的琉璃瓦正在融化。
沈蘅跃上朱漆斑驳的牌楼时,看见那些本该坚硬的瓦片像糖稀般流淌,猩红汁液裹着碎骨从檐角滴落。江浸月倚在飞檐另一端,断掉的银烟枪抵着唇畔轻笑:"沈大人的同僚们,怕是要变糖人了。"
二十三个渡厄司员困在戏院天井,浑身缠满血色丝线。那些丝线分明是凝固的戏腔,每根都吊着个蚕茧般的胭脂团。沈蘅的剑风扫过最近那团红茧,茧中立刻传出司员惨叫——丝线竟是从他们七窍里长出来的。
"《牡丹亭》第十二折,魂归离恨天。"江浸月用烟枪敲打檐角铜铃,"这凶煞倒是风雅得紧。"
沈蘅反手将剑钉入椽木,镇魂铃悬在剑柄上急速旋转。金光如涟漪荡开,映出戏台深处蜷缩的阴影。那是个穿着褪色宫装的女人,脖颈上空空荡荡,水袖正缠着昏迷的班主往胭脂茧里塞。
"无相鬼交给我。"沈蘅扯断袖口银线,麒麟纹化作流光缚住江浸月手腕,"你破戏台的阵眼。"
江浸月盯着腕间闪烁的银链,忽然贴近沈蘅耳侧:"沈大人这是要与我...红线相牵?"她呼出的气带着骨灰的苦香,手指暧昧地划过沈蘅面具边缘,"不如把锁链系在颈上,更衬你..."
剑鞘重重击在她后腰。
沈蘅踏着琉璃血浪跃向戏台,月白长衫被染成残阳色。无头花旦似有所感,水袖暴涨三丈,将班主甩向半空。沈蘅凌空截住那人,却被袖中暗藏的牡丹簪刺穿肩胛。血珠溅在班主脸上,他忽然睁眼嘶吼:"阿鸾回来了!她回来索命了!"
戏台轰然坍塌。
沈蘅坠入黑暗的刹那,听见江浸月在头顶嗤笑。银链猛地绷直,她借力翻身落在横梁上,却见整个戏院变成了巨大的胭脂盒。四面墙皆是红绡,每块砖都嵌着半张戏子面孔,断断续续唱着《惊梦》《离魂》《回生》。
"阵眼在东南。"江浸月的声音混在三弦声里,"沈大人可要跟紧了。"
沈蘅斩碎扑面而来的胭脂鬼手,忽然发觉银链另一端传来诡异的颤动。她转头望去,江浸月正把断烟枪插进砖缝,暗格里滚出个描金漆盒。盒中躺着支点翠凤钗,钗尾沾着干涸的血迹,正是班主口中"阿鸾"的遗物。
"去年今日此门中..."江浸月哼着戏文,指尖抚过漆盒内侧刻痕。那刻痕在月光下显形,竟是半阙《葬花词》。沈蘅的剑忽然发出嗡鸣,她认出这是渡厄司禁术——以诗为咒,锁魂于物。
戏台深处传来裂帛声。
无头花旦的宫装片片碎裂,露出内里森森白骨。那些骨头拼成个诡异的姿势,像跪着蜷缩的胎儿。班主突然发狂般冲向白骨,却被水袖绞住脖颈:"阿鸾!我替你找了这么多替身...你为何还不肯往生!"
江浸月旋身踢翻漆盒,盒底滚出七颗琉璃眼珠。每颗瞳孔里都映着不同死状的女尸,正是戏班暴毙的七个花旦。她抬脚碾碎眼珠,胭脂血雾腾空凝成锁链,将班主吊上房梁:"好一个痴情种,用七个活人生祭,就为复活个死人?"
沈蘅的剑穿透无头花旦胸腔,却刺了个空。那白骨哗啦散落,在地面拼出个"囚"字。班主在锁链中癫狂大笑:"阿鸾被困在戏里了...只有替她演完《离魂》的人,才能替她去死!"
整个戏院开始坍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