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落晚再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
左闻冉似乎守了她很久,趴在床榻边昏昏欲睡。
她看着这张憔悴的面庞,微微叹了一口气。
环顾四周,她现在所处的屋子已经不是当初住的宅子。
貌似是在宫殿里。
温落晚正欲起身,左闻冉便被她的动作吓到,迷迷糊糊地醒来。
“你醒啦?”
“嗯。”温落晚本不想理左闻冉,奈何现在身边就只有她一个,无奈地开口:“我这次又是昏睡了几天?”
“半天吧……你是昨日亥时昏过去的,现在是午时。”左闻冉说道。
“哦。”看来不是昏过去了,是睡过去了。
她用左手撑起身子,看着被精心包扎好的右手,有些沉默。
“我包的,厉害吧。”左闻冉注意到了温落晚的目光,嘿嘿地笑着。
温落晚撇过头去,“你今天回去同样来得及,再晚点就回不去了。”
左闻冉一直都不明白温落晚说的“回不去了”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成这燕国城池只能进不能出?
哪有这样的道理?倘若真是这样,温落晚到了这里不就是违背了当初她们俩的诺言吗?
“那我便不回去了,我在这里陪着你。”左闻冉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温落晚,抓住了她的左手小拇指,“晚晚,我带的人中有会医术的。”
温落晚听见这话瞳孔骤缩,整个人都不自觉了起来。
“他说你的右手伤的很严重,必须细心呵护,不能舞枪弄剑亦不能提笔写字,连用银箸都不行。”
听到这话,温落晚松了口气,开口道:“做不到。”
“这么多人想要我的命,我若是还有心思养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伤,怕是早死了。”
左闻冉撅着嘴,有些不高兴,她家的温大人说话为什么总是带刺,昨天还那样对她说话。
好难过,好想哭,明明昨天她什么都没有做错,本来想看到温落晚见到她惊喜的脸庞,最后迎来的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骂了也就算了,还自顾自地昏倒了,害得她照顾这个臭家伙一宿。
结果呢,醒来以后依旧是这副臭脸,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愈想愈委屈,左闻冉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认识了温落晚以后哭的频率愈发的多了。
见到眼前的女人突然就哭了,温落晚有些奇怪,“你哭什么?”
她皱着眉,莫不成是自己说话太难听了?
温落晚现在还在气头上,一边担心左闻冉的安危,一边又担心欧阳天干那边的情况,一时间说话不过脑子,不会真将这姑娘骂哭了吧。
回想起昨夜自己发火的样子,左闻冉费心尽力救她一命不容易,自己没有感激之情反倒将她骂了一顿。
确实不太好。
温落晚抿了抿唇,“昨晚我有些太冲动了,一时间说了些难听的话,我很抱歉。”
左闻冉的哭声仍是没有停止,反而将抓着温落晚小拇指的手也松开了。
温落晚无奈,伸出手又将她的手抓了回来。
“你知道的,我不喜向别人暴露自己的弱点,所以常人看去,我温落晚是一个自私冷血没有弱点的一个人。”
“可是只要你出现在我身边,我便会有弱点,我不想别人为此去做一些伤害你的事,那样我只会后悔一辈子。”
“我做事向来不屑于同别人解释,但是此时,我想同你好好解释解释,希望你能认真听。”
“我昨夜同你发火,是真的被你气到了,因为北燕这个地方很危险,极其危险。你也看到了,昨天光是刺杀便有两次,北燕聪明人不多,但是武夫却是数不胜数的。”
“往后派来刺杀我的人只会更强,而你又不会武功,你还将无辜的伴鹤带了过来,我怎能不气。”
“我不是气你不听我的话,我是气你不把自己的命当作一回事,不把伴鹤的命当作一回事。”
左闻冉吸着鼻子,“我知道的,我没有怪你,我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同我说话。”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找你,是因为某件事我不得不来,本不想与你在此处有交集,悄悄摸摸地把我的事情做好再回去。”
“可是我再不出手,你就要死了,温落晚。”
左闻冉看着面色苍白的温落晚,“我的人同我说,你的整个手掌都被贯穿,若是不好好养着,会伤到里面的筋骨,触发连锁反应,往后整个胳膊都抬不起来。”
“正好我在此处,我的人可以保护我的安全,亦可以保护你的安全,你就安心养伤,待你处理好你的事,我也查清楚我的事,我们一起回大溯。”
“温落晚,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我们在符离分离时我同你说什么了?我说要让我爹去你家提亲,那你现在就是我左闻冉内定的未婚妻,我怎么会让你死在异国他乡?”
温落晚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她将死之身,怎配接受这沉甸甸的爱?
本来去北燕助欧阳天干稳固汗位就有一部分原因是要躲左闻冉,好让她忘掉自己。
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又在这里遇见了。
“温大人,很抱歉,这个毒是解不开的。”
“若是您停止舞枪弄棒,去到一个温暖干燥的地方好好休养上几年,说不定这毒会不攻自破。但若您继续一意孤行,恐怕只剩下两年时间了。”
落水的话回荡在她的脑海中,温落晚心底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若她选择苟活下去,日后北燕就会卷土重来,六年前的悲剧只会再度发生。
倘若风清渊还没有将实权握在自己手里,那面对如豺狼般的北燕大军,溯国内乱,只剩了投降的下场。
左闻冉这种高官之女,定是要作为“礼物”献给北燕贵族的。
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溯国以后的百姓会有什么下场,温落晚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了。
是凄厉的惨叫,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号,是惨绝人寰的折磨,是一心求死却不能如愿的绝望。
温落晚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她仍是不选择告诉左闻冉这件事,望向门口,佯装跟她开玩笑:“左闻冉,你最怕怎么死?”
左闻冉本来在认真同温落晚说事情,没想到她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但是她还是认真地,毫不犹豫地回答:“饿死!”
温落晚闻言轻轻地笑了,“你肯定不会饿死的。”
“那我谢谢你。”左闻冉见温落晚笑了,也不觉挂上笑容,“那你呢,你最怕怎么死?”
“我不怕死。”
“太史公曾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左闻冉闻言嘴角抽了抽,情不自禁地伸手掐了一下温落晚的脸颊,手感还不错。
“装什么蒜,还给你得意的不行,只是让你做一下假设,重新说!”
温落晚被她的动作搞得一愣,眉头微蹙,“不要这样,很疼。”
“就掐就掐。”
左闻冉变本加厉,甚至用上了两只手。
两人因此原本有些冷峻的气氛变得稍微缓和了些。
闹了一会儿,左闻冉还是回归了那个问题:“所以,无所不能的小温丞相,你最怕怎么死?”
“鳏寡孤独。”温落晚缓缓吐出这四个字,“与死亡相比,我更怕身边的人都接二连三地离我而去,只剩我一个人。”
“不会的。”左闻冉抓住她的左手,“温落晚,我们都会好好的。”
“嗯。”温落晚闭上了眼,倚靠在后方的床上,“你要查什么东西,或许我能帮上忙。”
“你对北燕局势还不太了解,我从中插手,或许能少些麻烦。”
“不必了,待我查清楚后再告诉你是什么事,你肯定也很想知道。”左闻冉没有告诉温落晚凌霄已经在北燕找到了当初刘家遗落在北燕的下人,或许今晚她就能真相大白,解开心中的那道结。
温落晚猜不出来左闻冉想查的是什么事,竟然还需要亲自动身来到北燕,与左闻冉有关系的人且还与北燕有些关系,那就只有左任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