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被送来南海时,龙角还没长硬呢。龙宫里那叫一个热闹,她爹老龙王摆酒席摆了三天三夜,她娘见人就显摆菩萨赏的玉净瓶,四海龙族更是敲锣打鼓吹嘘自家出了个菩萨座前侍女。
可谁也没问过蜷在莲花座旁的小龙女,愿不愿意忍受这佛前百年孤寂。
“这日子多没意思!”哪吒摇了摇头,要让他天天诵经打坐,恐怕一天都待不下去。他的火尖枪顺手挑开荷叶堆,“瞧见没?这胖头鱼就爱和小爷玩捉迷藏!”
金鲤在藕节空隙里直翻白眼——鬼才爱和你玩!老子腮帮子都被混天绫勒出印子了!
“你就放过它吧!”龙女望着池底瑟瑟发抖的金鲤,却担心再这样下去,或许等不及观音菩萨归来,便要给这鲤鱼念往生咒,终是咬牙扯住哪吒腕间的混天绫,说出了那句令她后来悔青肠子的话,“你若是觉得无聊,我来陪你玩总行了?”
哪吒猛地转身,眼底倏地燃起两簇火苗:“当真陪我玩?”
“千真万确。”龙女望着少年骤然发亮的眼眸,全然不知她将为这个承诺吃多少苦头。
“那你陪我蹴鞠行吗?我爹娘最爱跟我玩这个!”哪吒把火尖枪往旁边一甩,兴致勃勃地说道,只是声调忽又低下去,“虽说吧,他们不过半柱香,便累得扶墙喘气。”
哪吒天生蛮力,偏偏脚下力道又收不住,那蹴球横冲直撞比投石车还夸张,踢到墙上就是个大洞。殷夫人每回陪他踢完,脚腕都要肿上三五日,李靖虽自幼习武,接上几个回合,也得趴在地上喘半刻钟——陈塘关百姓早见怪不怪,听着蹴球破空声就自觉往屋檐下躲。
“蹴鞠……是何物?”龙女有些困惑地问道,自幼在珊瑚丛里打转的她,对陆上这些玩意儿实在陌生。瞥见哪吒嘴角往下撇,她慌忙补了句,“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定是会陪你的。”
哪吒扯过混天绫比划:“就是外边包着皮革,内里填些羽毛,这般踢着耍!”
“原来是这样的玩法。”龙女恍然大悟,她以前在海底虽从未踢过蹴球,但也常与小姐妹抛蚌珠玩耍,“那请稍等一下。”
龙女想起白鹦哥换羽时落下的绒羽,从巢里拾来包上皮革,素手翻飞间便成个小蹴球。
哪吒捧着蹴球直乐:“你的手真巧啊!我就随便比划两下,居然真做出来了!”
“我们南海的手艺当然厉害!”龙女得意地扬起下巴,只可惜这得意劲还没捂热呢,就被哪吒一脚踹得烟消云散。
俩人在莲池边清出块空地,哪吒早已急不可耐,抡圆了腿“砰”地抽射:“接稳喽!”
龙女原以为这只是小孩儿闹着玩的把式,没怎么放在心上,抬脚就准备要接,却见那蹴球裹着风雷之势直冲面门。她后脖颈汗毛都竖起来了,扭腰往边上一闪,眼见蹴球擦着耳垂飞过,轰隆一声把半人厚的青石墙砸得稀碎,砖块哗啦啦散了一地。
哪吒一下子慌了,踮脚望着烟尘滚滚的那头,扯着嗓子喊:“喂!你没事吧!”
龙女撑开屏障挡下飞溅的碎石,倒也没受伤,她拍拍裙摆上的灰,心有余悸地勉强笑道:“不打紧。”
要说这力道若是挨上一记,即便是龙族皮糙肉厚,也得飞到天上去了。龙女擦了擦额角的汗暗忖,刚才八成是她分神没防备,若是小心对待应该能防住。
哪吒见她没事,也就放心下来:“你不能躲开,得把球接住呀!该你踹回来啦!”
他心想连自家母亲都能接住好几个回合,这龙女头上好歹顶着龙角,总不至于比陈塘关的小孩还不经事。
“来就来!接招!”龙女咬牙用上龙族的蛮劲,旋身一记抽射踹向蹴球,那皮球“轰”地化作流星火球。
她正得意要瞧哪吒吃瘪,只听一声巨响,却见那皮球竟以更快的速度倒冲回来。龙女这会儿早慌得六神无主,一下子把接球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躲闪时蹿得要多快有多快。只见那皮球咣当砸进荷花池,不偏不倚怼在池内的假山上,两丈高的山石跟豆腐渣似的哗啦啦碎成满地渣。
金鲤缩在池底淤泥里躲了半天,见混天绫没有再缠上来,刚松口气,池面突然炸雷似的动静惊得它鳞片直竖。等它按捺不住好奇心,顶着片荷叶刚冒头,就见外边皮球嗖嗖乱飞,砸着亭子塌亭子,碰着栏杆碎栏杆,跟哪里请来的拆迁队似的。
“你、你还是跟我玩捉迷藏吧!”金鲤瞅着这惊心动魄的场面,用鱼鳍拼命拍水花,要是再这么踢下去,这紫竹林道场的池子和林子要全没了!
哪吒瞪圆了眼睛:“好家伙!你这条胖头鱼还会讲人话?”
“会一点点……”金鲤费劲巴拉地开口,它法门修行不到家,修行百年还卡在化形关,即便化形也是鱼头人身,学人说话更是艰难。
“你这尾巴不也能来踢球?”哪吒眼睛亮得能迸火星子,“来来来人多才热闹,你也跟我们一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