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人的队伍浩荡荡走了,挤着看热闹的人先前不敢往这些带刀的兵士跟前挤,这时候却没了顾忌,一窝蜂挤在杨昮门口议论开了:“那大洋盘子里盛的是金锭子吧?满满两盘呦!”
“得有这个数吧?”李寡妇展开一只手五根指,嫉妒的直冒酸气,“啧啧,好歹生养了一场,这个数就算卖给人家了?要我说,不给这个数都算吃了亏了。”
她说着又加了一只手。
一旁纳鞋底子的杨娘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方才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时候还没回过神来,喃喃问她:“五……五百两?”
李寡妇一脸鄙夷:“五百两买你姑娘的命你愿意啊?少说也得五千……”
“不止吧……”那糙脸汉子已经不见了,说话的是另一个高瘦的男人,留着两撇山羊胡,“若是金子,远不止这个数,只怕上万。”
过于庞大的数额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往常连一个两个铜钱都要省着花的他们实在想象不出来上万两银钱究竟该怎么花。
不过容不得多想,自胡同里跑进来一前一后两个丫头立刻吸引了他们的目光,惊得众人一愣,李寡妇手快,忙扯住了后头这个问:“你们俩怎么在这里?阿秀没上轿,那方才轿子里的是谁?”
“轿子?”这一声喊得响,原本跑在前头那个叫阿秀的闻声又跑回来,气喘吁吁地问,“什么轿子?”
机灵些的已经明白了,尤其李寡妇,看热闹不嫌事大,讥讽笑着抱了手臂:“自然是接你去王爷府上享福的轿子啊!不过早已走了,若脚程快些,只怕已经抬进王府了。以后享福的就是你姐姐阿如咯,怎么,你娘没给你说?”
“这个小贱种!”被唤阿秀的这女孩子不过十三四岁,嘴巴却毒得很,一听就咬了牙,恶狠狠骂了一句便冲着里头哭,“娘!你不是说只有我配去王府吗?怎么叫那贱种上了轿子?我不管,我才是做郡主的命!”
这一嗓子嚎的,直惊起巷里树上落着的几只雀鸟,她又生得粗壮,嚎起来底气十足,声音响得如同一道雷,轰隆隆直往人耳朵里钻。
里头曹娘子听见女儿哭声,迈两条细腿冲出来叉手便骂:“嚎你娘的丧!老娘还没死呢!你娘方才给你免了场灭顶之灾,还不滚进来跟那些腌臜货扯什么皮?!”
什么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便是了。
有这样的母亲,她那女儿小小年纪便嘴毒至此,曹娘子平日里为人处世如何,可以想见。
“呸!”无端被骂,李寡妇心上有气,斜眼瞪着曹氏粗胖的身形骂道,“山鸡就是山鸡,拿金子塑个等身的也变不成凤凰!要我说阿如也太软弱可欺些,若是我决计不去做这个替死鬼,平白换了钱给这种没良心的忘八使!”
众人都有些愤愤,杨娘子是东府巷的老住户,谁家有什么事基本上逃不过她的眼,甩甩帕子招呼其他几个往前凑,压低了声音说:“你当阿如软弱,我倒觉得那丫头前途无量,只是命苦了些,也没个生母替她周旋,不然,就靠那副样貌,在哪里不能博个好前程?”
“谁说不是呢?曹氏连内堂都不给她进,只叫她一个大姑娘家睡在酿酒作坊后头搭出来的小隔间里,烛火都不给一盏。”
“这算什么?我还时常听见她家院子里棍子棒子打人的声音,阿如估计被打怕了,明知道是送死,也不敢不去。”
墙根底下说是非的声音窸窸窣窣没完没了,屋里女儿又嚎丧式的一时哄不下来,气得曹氏端了泔水盆便隔墙泼出去:“整日说别人家闲话,那小杂种再好,也没托生在你家,捅出大天去老娘也是她名正言顺的娘,养了她这么多年,换些钱花也是应该。不服气?不服气你也生啊,只怕舌头太长,生出来的也是裹脚布!”
……
两方都是脸皮厚似城墙的泼妇,对骂起来倒也旗鼓相当。
只是这样一骂,这件事便很快传出东府巷,连厚载街那一带也有人议论起来了。林嬷嬷自街面上走了一圈便听出了大概,悄悄从后头角门进了王妃礼佛的佛堂,摒了伺候的丫鬟,凑过去说:“娘娘猜得没错,这丫头确实不是那曹氏所生。奴婢只打听到她生母早已过世,没打听出她生母是谁。”
林嬷嬷想不明白,昨日将那丫头抬进府,王妃娘娘就看了一眼便急命人送进内院,且一再叮嘱不许王爷与她见面,不知这里头有些什么缘故。
宁王妃郭氏是兵部尚书郭钊的女儿,年少时便倾慕宁王马上英姿,一心要嫁他,可惜宁王心有所属一直也不肯松口,直到多年前那位贵人入了宫,她才得偿所愿做了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