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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无月(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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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捷军,自建立那日起,便是膺惩戎浑、捍御青平之边陲的一道钢铁城墙。然而九年前,由于军中混入细作,驻防图遗失,致使三万忠捷军,几近全军覆没。

彼时正逢天寒地冻之时,因着这般那般的原因,自青都运来的粮草运了两个多月还未曾送到。戎浑铁骑杀来之时,忠捷军众将士已断粮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他们仅靠着猎来的野兽,以及树皮、草根果腹。

那是场惨烈的战争。

戎浑人骑着高头战马自西南而来,不过一夜,便冲破防御,直奔城门而去。主将李承飞誓死不降,于休涂城前被戎浑人生擒后,活生生钉于城墙之上。

他的血从城墙上流下来,滴入被飞驰的铁蹄扬起的尘土里。

他眼睁睁看着戎浑人大笑着进了城。

之后,便是屠城……

戎浑人占领了休涂、永固、持方、胜光等城池整整九九八十一日之久,直至时靖率领镇宁军一路历险而来,夷灭泰半匪寇;余者溃不成军,仓皇逃至国界之外。

城池收复了,然而城中屋舍庙宇、城外庄稼山林却尽数被毁去了。大批灾民涌入中原,青平新帝段规远下了禁令——禁止各地施设关卡,阻挡灾民进城。

融儿与锦文,便如从休涂一路逃来了青都。

时林月道:“正是如此!无论皇后娘娘是谁,出自何家,又是何派系,只要她一日是皇后,是天下之母,锦文所求之事,她非但不能置身事外,还需得好生安抚。休涂之战,乃青平之痛,更是陛下的逆鳞。若让陛下知道,他自己的女儿,动辄要砍去戍边英烈遗孤的手脚,恐怕这宫里,又将有一阵子不太平了。”

果然,申时未过一半,融儿便回来了,还带着伤痕累累的锦文。二人一见时林月,便双膝一弯,叩谢她的恩情。她连忙将二人拉了起来。

融儿左颊通红,眼里还残存着不少惊魂未定之色,却笑着对她道:“姑娘,全都被您说中了!皇后娘娘起先并不愿插手锦文的事,说‘灿阳公主是帝女,宫中年轻的女孩子里,她是独一份的尊贵。骄纵是骄纵了些,但伤人性命这般恶毒之事,她是万万做不出来的。’皇后娘娘说完就唤来嬷嬷,说要讲我押下去交由宫正司,要治我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那后来呢?”凝香替融儿和锦文打着扇子,急忙问道。

融儿眨了眨眼,“当时情况紧急,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就照着姑娘教我的法子嚷了出来。皇后娘娘一听就变了脸色,着人去怀仁宫将灿阳公主请了过来。灿阳公主当然不承认,南星还倒打一耙,诬陷锦文偷了太后娘娘赐给公主的首饰,这才要按照宫规,给锦文一些教训。后来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孙姑姑,亲自带人去查问了怀仁宫的女使,这才替锦文洗清了冤屈。”她赞叹道,“姑娘,孙姑姑瞧着和和气气的,却着实厉害。怀仁宫的那几个小女使,刚开始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攀扯锦文的错处,孙姑姑没打也没骂,只轻飘飘几句话问下去,她们就什么都说了,连带着还吐出不少灿阳公主的把柄来。”

闻言,时林月目光一顿,凝香笑着道:“孙姑姑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又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自然有她的本事。”

融儿点了点头,又道:“姑娘,皇后娘娘将锦文从怀仁宫调了出来,说让她来我们静泊斋。”

“好呀!”时林月笑着抬头吩咐凝香,“若你明日有空,便去掖庭一趟,将锦文的名籍调到我们这里来。”她指了指融儿脸上的伤,“你这指痕是怎么回事?”

融儿原本笑着,一听她发问,两条弯眉便蹙了起来,期期艾艾道:“姑娘,我……我给您惹祸了……”

她顿时明白过来,“唉”了一声:“是灿阳公主打的?”

“是……”融儿惴惴不安道,“皇后娘娘训斥灿阳公主时,公主很是不服气,一直昂着头说女使做错了事,自己不过教训几句,怎么就闹到了皇后娘娘跟前来了,娘娘多年未管六宫之事,此事定然是我挑唆的,要治我的罪。这时南星认出了我是您身边的人,朝公主耳语了几句,公主更生气了,冲开一众嬷嬷女使,掴了我三巴掌,说……说……”

凝香急道:“公主说什么了?”

“公主说,您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瞧着面慈心善,却惯会躲在人背后捅刀子,从来都是借别人的手,耍自己的威风。她还说,她算是记住您了……”

闻言,时林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着头道:“我还以为她会说什么狠话呢!十四岁的人了,说出的话竟还这般孩子气。”

“不,姑娘!”融儿回忆着灿阳公主鬓发散乱、钗环尽落的癫狂模样,“我瞧着灿阳公主这一回不像只是说说那般简单,您……我们,我们都得小心些才是!”

“左不过不出门罢了!”时林月安慰融儿道,“前年夏天我不也同她吵了一架么。当时闹得凶,连陛下都赶过来了。陛下问清缘由后,就下了禁令,不准我去怀仁宫,也不准她来静泊斋。所以啊,纵然灿阳公主再记恨我,只要我不出门,在静泊斋安安心心过我的日子,她也奈何不了我。”她轻轻摸了摸融儿的脸,“还疼么?”

融儿摇摇头。

她起身从小匣子里找出一个两寸来长的小瓷瓶,“这是我舅母给的药,治疗寻常外伤很有成效,你拿回去,给你自己和锦文用上,记得抹厚些,短则三日,多则五天,锦文背上的伤就会结痂了。”

融儿伸出双手接了,同锦文两人又是一番屈身叩谢,便退下了。

夕阳被推窗掩了一半,剩余一半则落在时林月的侧脸上,瞧着她半明半昧的脸,凝香道:“姑娘,灿阳公主记恨您才口出恶言,她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时林月平静道:“其实她说得也没错。”

凝香不忍,“您别作践自己。”

“放心,我心里清楚的。”时林月拿手拨了拨窗边的帘子,刹那间,连珠纹的青地砖上便多了一大片黄曛曛的光,灿烂的,整间屋子都亮了几分。

她伸出手,指尖微动,戏耍一般看着自己手的影子在地上不断变换,缓缓道,“我不是灿阳,生来就被人宠着护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更不必日日担忧,日日惶恐。我就是我,两面三刀也好,借力打力也罢,我总归得给自己一条活路呀!”她冲凝香眨眨眼,“不过几句闲话罢了,不打紧的。”

“您能这么想就对了!”凝香道。

“对了,你记得私底下叮嘱蕴儿她们几个,让她们切记谨言慎行,别叫人抓住了把柄;屋子里里外外也要早晚各巡查一遍,莫要让人夹带了东西进来;还有院儿里,今夏没怎么下雨,土都干结了,空旷之处想必不会有问题,得注意那些阴暗逼仄之处,尤其是篱笆底下,那里绿叶子多,易于隐蔽。”

凝香瞪大了眼睛,“姑娘,您是怕……”

她冲凝香苦笑,“这一回,她的面子可算是里里外外都丢了个干净,若不报复回来,她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灿阳公主了。无论她做与不做,我们小心些,总是没错的。待熬过这一阵子,待我爹爹回来,也许会有转机的。”

凝香点头称是,不多时,已将静泊斋上下众人叮嘱了个遍。

此后的日子里,时林月除了去清荣殿请安,便再也没出过静泊斋一步。而灿阳公主,也像是生生将这口气咽了下去,既未胡搅蛮缠上门寻衅,亦未撒痴撒娇借势压人。

一连七日,诺大一个静泊斋,竟无一丝风吹草动。

思及此,时林月才明白过来,并非是灿阳公主放过了她,所有的忍气吞声、清静无为,只是为了在她满心欢喜与希冀之时,给予她致命一击。

困在这不足三尺长的柜子里,她的腿脚和手臂开始发麻,像是有无数根针无时不刻地震颤穿刺着。她只能用手掌去够小腿,轻拍着,聊胜于无地缓解着那难耐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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