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眯眯地等着孟繁乐回答,瞳孔中,倒映出女孩竭力使自己镇静的脸。
“我为何要告诉你?”
孟繁乐打量着女人。
比之那两个男人,眼前的女人要更为年轻些,近看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泥金软缎圆领袍,没上妆,梳着坠马髻,通身上下除了一枚红玉花簪外,再无任何首饰。
长圆脸,窄菱唇,说话时一双头低尾高的桃花眼,似融了春雪一般明亮。
“因为我确确实实就是你的阿娘呀!”见她打量自己,女人丝毫没有异色,反而大大方方探过脸,撩起耳边的碎发,让她瞧得更仔细些。
骤然而来的亲近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不由将身子往后缩了缩,“你……你有什么证据?”
女人欣欣然一笑,朝站在榻边的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便去了门边站着。女人放下帐子,拿起一柄小小的铜镜塞给孟繁乐,从容地道:“你的胸口有颗痣,圆形,褐色,上方缺了一角。下颌底下有道疤,白色,约莫两分长,左粗右细,是你四岁那年追着你姐……邻居家的姐姐摔的。幸好你是个聪明的,一摔跤就把头昂着,没破相,只是下颌底下,却留下了一道疤。”
孟繁乐快速拿着镜子照了照胸口,又抬起头照了照下巴,这两处,竟与女人说得分毫不差!
难道眼前的女人,真的是她的阿娘?
不!
她仍心有疑虑——也许是女人趁她睡着时做了准备,好来应付她的呢!
别急,别急,再问问。
若他们不是她的双亲,她总能找到破绽的。
隔着薄薄的帐子,她将目光扫向女人和再次走向屋子的男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的脸。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女人揭开了帐子,朝她挑了挑眉。
“那你说,我是谁?”
“你姓孟,名繁乐,繁花的繁,乐曲的乐。你跟我姓,我叫孟云华……”
“为什么我同你姓?”
“你为什么就不能同我姓?”女人笑了笑。
“不是都随父姓么?”她眼中疑色更浓,“难道另有隐情?”
果然谨慎!
孟云华看着女孩儿还略微带着稚气的脸,心里叹了口气,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瞥了瞥门外。
门外站着最先赶来的男人。
他始终未曾进门,只低着头,夜的影子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孟云华忽然想起不久前他说得话。
像是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非生即死的恶战,彼时那人手上、脸上还有残存着不少大大小小的血口子。他抚着昏睡不醒的女孩儿的脸,怅然道:“她不会信的,在那个地方住了那么些年,她早已不是那个在你身边撒娇的小姑娘了。”
他竟然说对了。
思绪回转,孟云华“唉”了一声,将先前协定的说辞讲了出来,“你阿爹,有些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见女人语滞,孟繁乐追问道,“不能同我说么?”
站在榻边的男人接过话头,面带愧色地道:“没什么不能同你说的,你娘不过是为了顾及我的面子。我姓林,双木林,单名一个榆字。年轻时,我得罪了些人,你若跟着我姓,叫那些人知道我还有个女儿,恐怕你会有危险。我们,也是为了保护你。”
孟繁乐“哦”了一声,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细细思量着:若他们是冒名顶替的,断然不会露出如此明显的破绽,白白引她怀疑,毕竟,这世上极少见随母性之人;可若叫她相信他们真是她的爹娘,她的心里,终究还有一丝不甘。
这不甘像是一簇火,从心底里冒出来,吊着一星子幽幽的光,长烧不败。
她便道:“我身上的疤痕印记,只消你们提前察看便可得知;我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若事先做了准备,即使我追问,你们也能对答如流。这几桩事,都算不得铁证,你们可还有其他证据?”
她的声音缓缓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站在门口的男人忽然抬起了头,极快地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惊愕,眨眼间,又将头垂了下去。
她自然注意到了男人的举动,但她却看不清他的脸。
明处看暗处,看不真切;暗处看明处,却是洞若观火,目无遮蔽。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男人有一丝熟悉,也许,她能从他身上找到她愿意相信的答案?
正待要下床,孟云华却举起镜子照着她的脸,顷刻间,她的视线就被遮得严严实实。
镜子纳入稳稳立在榻边小几上的烛光后,微微有些刺眼,她偏了偏头,听见孟云华道:“还有一点最能证明你就是我们的女儿!”
“什么?”
“那就是——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