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女子随意而坐,点起一支梦甜香,捧琴置案上恭敬放好。调弦转轸,清越之声从手边流出,左右掌跳,直欲令人持觞起舞。
琴音乐律穿墙跨院而去,隔壁雅间的客人不禁住了话语,闭目细听,姚旷正沉醉于曲中不得自拔,王希烈倒是扯了扯对方的衣袖,指指门外,“去看看,奏曲者必为佳人。”
姚旷哑然失笑:“自古只有听琴者,何来看琴者。”
王希烈一挑眉,微微抬起了下颌,“我本是个凡人,但自认不是俗人,听琴有听琴的乐趣,看琴有看琴的乐趣。咱可不是那等嘲风弄月班头,拾翠寻香元帅。奏乐者必为大家,人物好,器物好,就是心有牵系,曲未圆满,可惜!”
“曲有误、周郎顾,这倒是礼部左侍郎的本事喽!”姚旷笑着调侃一句。
两人循着琴音而去,就在不远一厢房,上悬‘西珠堂’三个大字,两人在门口驻足,倾耳细听,只听其声清浊相济,轻重相兼,一时如浊浪排空,一时如滔滔奔流,却又一时风恬浪息、雨止云开,现出一轮明月,月光澄澄,其光倍常。
王希烈小声对姚旷感叹道:“名器之音,此琴必由梧桐所斫,浸水阴干,方能有此凤皇来仪之乐!”
只听曲犹未终,指下‘刮剌’一声响,琴弦断了一根。屋内想起一男声:“刚刚听着音儿不坏,我都要入眠了,怎么突然一下子,把我惊着了,这还怎么睡?!”
姚旷暗道一声‘晦气’,怎么是他!只觉今日不宜出行,怎么净遇上些肆意任情之辈。不等他携着王希烈避开,屋内又传出一把莺声宛转的女音:“琴音忽变,有弦断之异,必有知己盗听琴音。”
接着屋内女子将声音略放大些,“不知门外君子可愿赏光一晤?”
姚旷来不及阻拦,王希烈便推开门一步跨了进去,“冒承仙音,敢不从命!”见门内两男对坐,一女在琴旁,忙团团作了一揖,“在下王希烈,字子中,与友人饮,听得瑶池之乐,故冒昧前来,望诸位见谅、见谅!”说着也不等人请,一把坐在了酒桌旁,还不忘招呼姚旷进来。
姚旷无奈,见状也没法子,只好一步迈进去,不出所料,主位上坐着的正是冯保的内侄,锦衣卫左都督冯邦宁。他只得将脸皮抹下来,若无其事道:“冯都督,打扰了。”
“原来是姚先生,相请不如偶遇,坐!”冯邦宁本来歪在榻上,一见此人,便不由得坐正了些,显然两人熟识。
姚旷道:“不知都督在此宴客,冒昧打扰。”
“无妨!”说着点了一下胡自皋,介绍道:“胡自皋胡大人,南盐运司主事。”再指一指姚旷,“姚旷姚先生,张先生家的机要中书。”
姚旷连连摆手,不迭推辞道:“可不敢这样说!咱就是个坐馆的夫子,帮闲的散人,都督抬举了。”
胡自皋眼神刷得就亮到十分,不由得问道:“是哪个张先生?”
姚旷还不及回答,冯邦宁便道:“大明朝哪里还有两个张先生,自然是张太岳张相公喽!”
“哎呀呀!”胡自皋立刻站了起来,亲自吩咐下人,将店中新鲜菜色上些来,并亲自执杯把盏,殷勤地给姚旷到了杯酒,“我是宁撞金钟一下,不敲破鼓三千,不想今日有幸在此间遇到真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