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邦宁一声冷哼,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了,只见他慵懒地斜靠着,单手支颐,双目似阖非阖,看着昏昧,吐出的话却分外尖刻:“好弟子不嫖一个粉/头,天下钱眼儿都一样。”
说着上下打量着顾怀袖,显出三分风流浮浪的神情。
那女子通身无装饰,清雅异常,看着倒不像粉头,只是看着不像,这年头就是尼姑道姑都不见得干净。
胡自皋此时方醒悟,自己可是犯了人情往来的大忌,今儿本是专请冯邦宁的,不想来了个姚旷,虽然首辅的路子更便宜,只是自己还没攀上东风,就不能忘了西风,这山望着那山高可是容易糊锅的。
心里暗暗后悔,先前表现得操切了,忙告饶道:“都怪我,都怪我,做事情分斤拨两的,显得薄气。袖姐儿过来伺候,别如此不识敬重!”
一壁招呼着顾怀袖到冯邦宁这边来,一壁对姚旷和王希烈道:“两位且坐,我再叫几人过来,保管各各绝色。”
说着便出去再做安排,不多时就一水儿进来五位妙龄女子,各带一乐器,萧笛鼓筝、琵琶别抱,不一而足。果真是各个绝色,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须臾,泡出茶来,胡自皋给三人各递了一盏,陪着吃毕,便要饮酒了。
冯邦宁就着顾怀袖的手头吃了一杯酒,便笑道:“趁着没吃醉,倒有个笑话说给你们听:一弟子去嫖小娘,偏偏好耍,就装作贫家子进去。那老妈见他衣衫褴褛,便不理他。坐了半日,无茶也无饭。弟子问:‘婆妈,我肚饥,有饭寻些来吃。’老妈回:‘米囤着没晾晒,哪里讨得饭来?’弟子又问:‘既没饭,打些水来,洗脸。’老妈又回:‘少水钱,连日没人挑水。’这弟子遂于袖中掏出十两好锭,置于桌上,慌得老妈没口子道:‘姐夫吃了脸洗饭,还是洗了饭吃脸?’”
这话把众女子都逗笑了,只姚旷、胡自皋尴尬得欲笑不笑,冯邦宁见两人如此,更补一句:“这不过是取笑那些涎脸囚根子的势利小人,自古有恁说没这事。”
胡自皋被挤兑得实在坐不住,忙起身到旁边,叫过两姐儿来,一弹筝、一弹琵琶,两人弹着唱一套《喜迁莺》。
他人却避了出去,请了三个圆社子弟来,(圆社:踢球人),正是冯邦宁昔相熟的,冯一见便喜,因说道:“你们先外头候候,待我们周四五轮后,再踢三跑。(踢三跑:蹴鞠)”
只说这一场酒宴后,众人又在院内打双陆、踢气毬。
花为春博士,酒是色媒人,冯邦宁本不爱顾怀袖这一款清冷雅正的婊/子,如今酒盖了脸,见此女眼噙粉泪,却也咂摸出三分滋味,兼之此女颜色甚好,女人只要有了容色,男人可有什么不行的。
只一件可恼,那王希烈也甚是不会看人眼色,偏要挨上来,借琴攀话。冯邦宁本欲恼来,但转而一想,王希烈追着顾怀袖,顾怀袖今晚偏让自己拔得头筹,何等快意!攀比心一起,更是志得意满,就连顾怀袖都多上三分顺眼。
王希烈在旁滔滔不绝地说着此琴有六忌八绝的絮叨话,只是顾怀袖并不理他,只满泛金杯、倚翠偎红地伺候着冯邦宁,两人并肩叠股、推杯换盏,饮酒做一处。
冯邦宁欣赏够了王希烈的‘窘迫’,才将顾怀袖拦腰一搂,戏谑道:“今日先如此,休嫌简亵,咱们散后再聊。”他已然哄动春心,哪里按捺得住,言罢搂着红颜就要去楼上成其好事。真是:倦来汗湿罗衣彻,楼上人扶上玉梯。
姚旷见冯邦宁离席,这才松了口气,踅到王希烈身边来,用一种奇异的眼光上下打量他,问道:“你今日迥异平常,莫不是旌动凡心了?”刚刚好友的举止看在姚旷眼里,大异平日,但姚旷深知好友并不是蜜嘴糖舌、语言甜净之人,此举必有用意,所以在好友上前搭话那顾行首时也不贸然阻拦。
“那女子琴音中含贪杀之意,我怕她行差踏错,但愿是我思虑过甚。”王希烈见两人相携而去,默默叹了口气。
这话听得姚旷一凛,不由视线投向远去的两人。半晌才感叹道:“结因成果皆有定数,。智者千虑,尚天较一算,强求不得。”
王希烈一默,片刻道:“夜沉了,我回宅子,散了吧。”
“等等!”姚旷一把拉住王希烈,“已经二更了,现在回去就犯夜了,在这里安置吧。”
“无妨,我有礼部的批文。你呢?当朝首辅的批条,五成兵马司更不敢查管。”
姚旷摇头,惊恐道:“禁声些,张相公绝不允许家中门下肆意违反制度,你别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