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混入军队之中,在他部下做一小卒。军中那般多将士无不敬仰于他,忠诚追随。我甚至觉得只要他一声令下,即便是违逆造反之事,他手下的将士也会无畏赴死。”
谢温晁低低垂下眉眼。
“但他也的确战无不胜,一剑能抵万千军。边境无他,生灵涂炭。以身许国,毫无二心。一生顺水顺风,忠孝仁义尽全。”
沈清祠手中把玩着那碗玉盏,淡写轻描。
“所以,我不想让他死。”
“我想让他痛苦。”
“我也要他明白——”
“什么,是‘红尘万苦’。”
言语中仿佛有咬碎牙的字字狠锐。
顿了顿,沈清祠语声忽又带了笑,似是愉悦极了般,轻声道:“所以,殿下断了那串佛珠也好。如此,我便再无挂碍。”
“所有人都会为当年的选择付出代价,世上从无双全之事——不是吗?”
疯极了。
谢温晁的面色无分毫波澜,眉眼间神色安静而温淡,半晌,只忽问道:“太阳落了吗?”
沈清祠抬眼望了眼逐渐漆黑的天色,答她道:“落了。”
谢温晁微微点了点头,似是无意搭话道:“是该落了。”
沈清祠顿了顿,忽复回了之前慵慵懒懒的模样,眯眼笑道:“是啊……又有什么能长久呢。”
“今日天聊得差不多了,也如言同殿下讲了我与沈边的往事。多谢殿下费心相陪。”
沈清祠转着那碗玉盏,落落起了身,笑着道谢道。
“那你与你的姐姐呢?”
谢温晁却忽问了一句。
沈清祠顿住了脚步。苍白的指尖握住那碗玉盏,又在逐渐的加力之下,清脆一声响,碎成一地残片。
背对着背。
谢温晁猛地握紧了轮椅扶手,却没有动身。
片刻,沈清祠松开手任由手中残片也散落,淡淡道:“便如这玉盏。”
“碎了,便是碎了。”
离去的步伐平静而凉薄,似那般若无其事淡漠。
而洁白的衣上,却又跌坠上斑斑点点止不住的血迹。蜿蜒如傲雪凌霜的寒梅,燃烧着那人的生命怒放。
直至离了远去,眉目才蓦现出几分苍白的虚弱,捂住口也止不住连连呕出的鲜红色血液。一滩一滩溃在湿润的泥土之中。
——那是她独自开的,就在自己院中,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药圃。
苍白的幽冥花瓣也缀上鲜艳欲滴的血色,在深秋的寒风中摇摇晃晃,片片坠落。
推门而入的沈藜入眼便是这一幕,短暂如停滞了般止住不动,又在转瞬不可置信地清醒了过来,叫喊的嗓音几乎要染上了嘶声哭腔。
“——林宛卿!!快来看看主子!!!”
沈清祠想让她不要声张的话被汹涌而出的血堵在了喉咙口,闭了闭眼,心底划过一声疲惫叹息。
……这群人,又要叽叽喳喳。
吵得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