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祠犹豫了片刻,低低道:“因为我知此生不可能与她走至终局。永不可能做一对寻常人家姐妹,无论她再如何对我更好。我无甚可责怪她的……世事阳错阴差。可我与母亲亦受煎熬多年。不得解脱。又何错之有。”
“我是救了她。以我二十年的寿命。”
“……未曾多想。”
沈清祠拉过她的披风盖住自己,蜷在她怀中,安静地阖着眼,好似也放下了这许多年,长恨久痴心念。
谢温晁只温柔地轻抚着她长发,将她揽在怀中,长袖铺陈,遮去亭外茫茫风雪。
沈清祠闭着眼,轻声道:“殿下应当知我。”
谢温晁浅浅叹息:“我也知当年户部尚书一家因贪污之罪被全家抄斩,唯独未找到的,只有那日正出了门的周家小姐。”
沈清祠坦然道:“那确是我母亲。归家途中亲眼见举家上下于午时三刻城门外候斩。头颅落下来的那一刻,她皆亲眼看着。随后被沈边匆忙搭救藏匿,隐于沈宅中不见天日近十年。”
谢温晁垂眸,淡声道:“如今的沈夫人为当代药谷济春堂背后话事人。姓云名晏舒。每当世有灾疾,她定会不辞劳苦千里迢迢赶去治病救人,不图报偿。于江湖上声名近乎人人称赞。十七年前那场边关血战,她亦赶了过去。救下了受敌军与同僚腹背夹击只剩下一口气的沈边。”
沈清祠听至如此,轻蔑冷笑:“随后便是阴差阳错的烂俗情节。沈边差些丧了命,吊着一口气再醒来时捡回一条命失了所有前尘往事。与救下自己的这位江湖神医情投意合,定下终身。”
谢温晁默了默,未对此事做出评论。
便只听得沈清祠的张扬讽笑:“——我母亲的那个如天神一般救她于水火的少年郎啊,早就死在了十七年前那场边关血战。”
“此后的每场对望——”
“只是煎熬。”
“——不值一提。”
沈清祠如同扮演着什么似的,挑着戏剧般高低起伏抑扬顿挫的嗓音,再轻蔑掷语最后几许判言。
无人知她心底究竟如何作想。
谢温晁无言抚了抚她的脸颊,也让她抬手捉住脸颊旁那只温柔的手,安静了下来。
“……此后她便疯了。”
沈清祠侧躺着,头枕在谢温晁腿上,茫然又蜷了几分身子,在她怀中睁着一双薄凉又平静的清澈眸子,一眨不眨。
“半醒半疯。这便是她仓促又短暂的至今人生。”
“她也曾是知书达理温和雅致的周家小姐,二十年前的京城,怎有人不知她名姓?酒徒看客提及,也夸赞七分她的才气,三分美貌。”
“……多么荒唐。”
沈清祠轻声道。
“……我想让沈边死。却也知晓,他曾仁义两全,念昔日两家故交,青梅竹马,不顾举家上下杀头重罪,也要将我的母亲藏于宅内。护她周全,又救她以情,再费尽心力查周家当年疑案。”
“最后一战我军大败敌军叫嚣,边境百姓号哭,京城同僚大笑。连皇帝也早布好棋局准备好后手想让他死。他亦只身远赴边关无悔,说平安归来定能用军功换她免罪,十里红妆娶她为妻。最终救下数千万苍生百姓。”
“……早已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