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生命,未曾盛开已凋零。孰轻孰重?一定有人笑他痴傻,沉湎于自己酿制的幻觉里,轻易陷于孤绝的境地,将生命轻轻抛掷。然而不恨,亦不觉遗憾。因为有些人,是值得这样用生命去珍重待之的。
很久,雪桐才问:你能告诉我,他。。。他得了什么病?
小衣沉重地:白血病。
雪桐感觉血液都要凝固了:他没有告诉我啊。。。为什么?
小衣的眼睛慢慢地在她脸上游移:因为你说‘除非死了,不再回来’。
可是,我说的是自己啊!在战火纷飞的国外,她并没有打算回国。所以说得很决绝。对于战地记者,目睹了太多死亡。太多次的命悬一线,和死亡擦肩而过。于是早已看淡生死。但这次的看淡却是伤害了一个无辜的生命。
有时候分离就是拖着沉重的情感逃亡,送别就是拱手相让。
谁能想到那个充满阳光的大男孩为了她的这句诺言,提前结束了他的生命。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她回来,来乌镇看看他短暂的真实的人生。
雪桐神情黯然,看着小衣,眼里有泪光。
月亮本来很亮,躲在她乌黑的眸子里反倒成了月饼那样的世俗黄,满满地溶解在她的眼眶里。
小衣咬着唇不说话。
雪桐:你应该怨恨我才是。
小衣:为什么要怨恨?
雪桐:因为。。。
小衣:因为哥哥吗?可笑,他这辈子都不够爱你的,我怎么能怨恨你?
能写出《风骨》那古老,荒凉,亘古长青的生活,那蓝天,戈壁,荒山,牛羊,散落在天地间的毡房,那骑着马儿四处放牧,寂寞,平静,天真的人们不断的迁徙播迁,经年累月的劳动和贫瘠的物质环境下,依旧保持了内心的纯真和通彻。不惊不怨,不厌不疑。那样的文字,让人能触碰到自然的血液和脉搏,感觉到那些存在的秘密。写出这些文字的人该拥有多么通透的一颗心啊,通透的不被惊扰。
她站在那里,一双清净的眼眸像隔着迢迢的山水。此刻,小衣忽然觉得:一定会有这样的人,当你看到她时就觉得世界都亮了,只想靠近她,只要靠近她,万事都是圆满的,美好的。那世间的喧嚣,尘埃,都烟尘散尽,一点也入不到心来。
雪桐沉浸在往事的伤感中:对不起。你哥哥的事情我是有责任的。在他最需要关心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将他推入无尽深渊。
小衣说:都过去了,爱情世界没有对错,只有爱与不爱。
雪桐忽然发现小衣比她的同龄人要成熟得多,懂事得多。
善解人意的另一层含义就是心思过重。
小衣:这件事说来也巧,当初旅游局和你们报社洽谈合作业务,我正好在场,得知是你要来。就毛遂自荐做你的接待导游,负责你的一切活动。你不要负疚什么。我只是想跟您近距离地接触,深入地了解你。可别有什么思想负担。
雪桐没了谈话的兴致,便说:谢谢你陪我这几天。明天就要工作了。
小衣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雪桐摇摇头:不用了,你一个人也早点回家吧。
小衣皱了眉头:你对这里不熟悉,会迷路的。
雪桐笑了下:我又不是孩子。
小衣:你不是,但你像啊。很固执地拉起她的手朝外走。
在感情世界,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你的每个文字,每个故事都是叙述,都是憧憬,却不是历练。
雪桐还不能从明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也就没推辞了。
石板路,窄巷,黑夜里的单车骑得磕磕碰碰,几次差点人仰车翻。索性推着走比骑着要快多了。
小衣有喜欢的人吗?
雪桐想起她问“爱情的答案”这节。
小衣本不想回答,歪过头看了看她,说了两个字:没有。
雪桐:你这样的女孩子没有恋爱不多见。
小衣:陈见!为什么我要恋爱才是正常的?
雪桐:。。。。。。
忽然间,没了话题。可路还很长。
小衣:明天剧场上演《西施》,你来吗?
雪桐犹豫了下:要去采访,还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小衣眼里有光:这是原创歌剧。一定会有不同的感觉。
雪桐想到了什么,问:你学什么专业?
小衣像是被拆穿了秘密,笑道:我是中文系的,跟邹静之老师学习创作。这出歌剧耗费我们大半年的时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因为爱文学,爱上你的文字,爱上你的才气。未谋面,就钦慕。
雪桐沉吟:歌剧之雅妙。她是一种好的艺术形式,形同一个好的容器,可以承载住东西,让不同的人体味出它的价值。好,我尽量去看了。
小衣很高兴,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真的来吗?
满怀的清香,缠绵的长发,填着某些空虚。雪桐伸手,停顿了两秒,轻轻推开她。
小衣嘟了嘟嘴巴:只是抱抱也不可以?
瞳仁里的星光流转,那光里有个影子。
雪桐的脸有些发烫,垂眉:不早了,你奶奶会担心你。
小衣扁扁嘴,笑说:那我走了。要好好休息啊。
推着单车淹没在夜色里。
月亮半空,水面一点一点亮,暮色浮动,聚拢而来。衣被有阳光的味道,躺在大床上,思潮涌动。一天之间,人的心荒草丛生,累积了那么多年的悲伤需要消化,似乎又在转眼间消散了。在水乡,又有那么多快乐惬意可供挥霍,快乐和悲伤交集地如此迫切,一切如此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