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沙漠的风大,马诗冲阿杰喊了一句,
“没什么,我带了针线和伤药,先帮他处理伤口。”阿杰把随身背的小药箱递给马诗。
马诗帮顾夏简单处理好伤口后,把人背在了身上。阿杰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人是没死,他对酸枣已有了交代。阿杰放了信号弹,告诉其他人他们已找到一个活着的人。由此处回地下宫殿大约需要一天的时间。阿杰和马诗星夜赶路,大约在第二天的中午进了远目殿前的回廊。马诗既已把人送回,就先回唇枪殿复命,由阿杰将顾夏送到远目殿中殿长的面前。
“中殿长大人,此人是我们从地下宫殿往东约二十三公里的地方发现的,经验明正身,确为我沙漠金门的奴隶。对照0596的证词,这就是0733无疑。”阿杰跪在中殿长面前报告,原本他一个初级仆人也没有这样的殊荣,可事急从权,眼下松林一桩大案的情况最为重要。
“还活着呢。”中殿长的影子一闪,一瞬之间便来到了阿杰的面前,手指伏在顾夏的脖颈处,
“是。我们给他处理了伤口……”
“拆开。”中殿长拨开顾夏的破烂不堪的衣服,指着他身上已经缝合好的伤口说。
中殿长要看顾夏的伤口,要看顾夏身上万物楼杀手留下的伤口。阿杰用手边的匕首挑开了顾夏身上的细线,没有多久,他身上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很快血就在身下积了一滩。顾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额前也滚下几滴汗水。中殿长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夏身上的伤口,似乎在思考杀手所持的兵器,和兵器进入身体的角度。
“去把霜花和猎鹰两位宫主请来。”中殿长思索片刻后对着手下的仆人说,“和他们说,我已经知道万物楼杀手所用的兵器和武功了。”
没过多久,寅金宫和巳木宫的两位宫主都到了远目殿,这地方他们也并不常来。他们一进门就看到地上躺着个人,浑身是血,身上全是刀伤和剑伤。这人已经奄奄一息,似乎下一秒就会断气。
“从松林回来的人,被万物楼的人伤了。身上有六处刀伤,三处剑伤。刀伤不致命,功力也不深。剑伤阴狠毒辣,深且细,剑气极盛。刀是寻常刀,剑非寻常剑。猎鹰宫主可能依据这伤口锻造出这兵器。”中殿长简单向两位言明了情况。
猎鹰蹲在顾夏身边,仔细看了看创口,“可以一试,但不能十成十的还原,大概可以造得七八分。”
“霜花宫主呢。”中殿长又看向另一边。自打进了门,霜花一直一眨不眨地看着地上的人,他在看他的伤,也在看他的人。
“我只能知道这一剑,这一刀是怎么入的。至于其他,并无从而知。”霜花终于收回自己的眼神,看了一眼中殿长,
“这也算有所得了。这奴隶我还有用,你们可看好了,我须得找人救他。”中殿长请来两位宫主,却只是看这半死不活的奴隶一眼,说起来也让人笑话了。
“中殿长大人真是好气派啊,随随便便就喊我们二人来了,还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又要轰我们走了。我们屁股都没落座,茶水也没喝一口。这就是你们远目殿的待客之道吗。”猎鹰冷哼了一声,
“两位宫主莅临本殿,倒是我们招待不周了。”后殿长从门外迎进来,
“哦,万殿长,倒是许久没见了。”猎鹰看了一眼面前的后殿长,拢了拢自己的外套。后殿长姓万,一般旁人都称呼他的姓氏和职位。
“那就请两位宫主赏脸到我那儿去坐一坐吧。”后殿长帮中殿长解了围。霜花突然俯下身子,用手指捻了一下顾夏的伤口,然后又收回手,放在了身后。
“可是发现什么了?”后殿长看着霜花说,
“这针脚缝得颇为精细,不知是出自谁手。”霜花随口说,但在场的几位都知道这是他搪塞的说辞,“万殿长和中殿长不必客气,我一向都不在旁的宫殿用饭,这就不随万殿长去迎芳殿了。”
迎芳殿是远目殿的后殿,通常后殿长居于此处,而前殿长和中殿长轮流值守远目殿正殿。霜花在地下宫殿里名望颇高,他不愿的事情,没有几个人可以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胁迫他。
“那走吧万殿长,我占你这个便宜。”猎鹰把整条胳膊搭在后殿长的肩膀上,后殿长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僵了起来,但脸上依旧陪笑,和猎鹰一起去了迎芳殿。阿杰在旁殿里看到了他们三人依次远去的身影。
“去找几个人盯一下霜花,三天。把他每时每刻做了什么事情都给我报上来。”中殿长压低了声音与两个仆人说,
“中殿长大人,霜花大人……”仆人犯了难,谁敢盯着寅金宫的宫主,
“不必惧怕,现在心虚的是他,他不敢拿我们的人怎么样。”中殿长冷哼一声,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速速去阿鼻殿把唐之叫过来,让他带上药箱。这奴隶现在还不能死,把他拖到其他房间去,醒了再派人来报。”
阿杰走进来,一只手捞起顾夏,把他带出了宫殿。远目殿从旁近百间耳房,阿杰在其他仆人的指引下寻了一间没人的,把顾夏架了进去。
“谢了。”顾夏抬了一下眼,一双眼亮如星子,他根本没有昏迷,他一直醒着。
“你救了酸枣,我救了你,我们之间也算不拖不欠了。”阿杰把顾夏放在床上,
“这账不能这样算。”顾夏轻笑了一声,
“还能笑得出来,看来伤得不重。”阿杰自是知道顾夏眼下只剩下一口气了,嘴上并不饶人。
“大中午吃饭的功夫,非要把我喊来,我看看到底要救个什么人。”唐之撞开了房门。
“唐先生。”阿杰也是第一次见唐之,眼前的男子二十五岁上下,穿白色制服,斜挎个黑色药箱,一头墨染般的长发披着,只在左侧编了一缕辫子,辫子的尾部坠着片金叶子。打扮奇特,但不难看,还透着几分神秘。
“哦,你到外面等着吧。”唐之的脸色严肃起来,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床上的人。看打扮就知道这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奴隶,可远目殿的中殿长却下令一定要救活他。唐之叹了一口气,先给顾夏塞了一颗保命丸,又仔细为他缝合了伤口,最后给他开了七天的汤药,以确保他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康复。
“死不了人。药方放在桌上了,晚上我会让殿里的仆人把第一副药端过来。”唐之又往房里看了一眼才晃晃悠悠地走了。
唐之一回阿鼻殿就去了战小星的房间,“远目殿出事了你知道吗。”
“有所耳闻,听说是万物楼的内斗殃及了我们的人。你去给人看病了?”战小星盘腿坐于榻上,一手抬茶杯,一手执子下棋,头也没抬地说。
“是从松林回来的奴隶,伤得很重,伤口被缝合过又被拆开了,大概是为了看伤口的形状吧。不过,那孩子长得十分好看,也断不是个短命鬼。”唐之喊了人,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这人就下去给顾夏熬药了。
“是吗,你竟然还派人亲自去送药了。”战小星一笑,放下手中的棋子。
“他手上可能有远目殿需要的重要情报。依你看这个陈启文是个什么人物。”唐之在战小星对面坐了下来,执白子走了一步。
“什么人物,和我有什么关系。”战小星执黑子下棋,
“这人真不简单,万物楼这么多年的僵局,竟然被他一盘棋打破了,还连带抓了不少我们的人回去。此等人物,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见上一见。”唐之落子,
“你赢了,今儿不下了。我要闭关半年炼药,没什么事不要来找我了。”战小星把棋子放进一旁的盒子里,
“真没意思。”唐之伸了个懒腰,从盘子里摸了个脆梨转身走出了房间。战小星摇了摇头,指尖一掐,又垂下了手。
顾夏喝完唐之的第一副药已经无甚大碍了,不过为了多在宫殿里的柔软整洁的大床上多躺几日,顾夏一直装作十分虚弱。后来中殿长知道他懂得写字,于是便让他先呈一份报告上来。
“阿杰,给我研个磨。”顾夏披了一件仆人老爷的旧外套坐在灯下,阿杰不为所动,只是低头看自己的书,“快点,伤还没好呢,用不上力气。文书交晚了,我就说你虐待我。”
阿杰因刚从奴隶晋升至仆人不久,所以被派来看护顾夏。阿杰不欲和顾夏纠缠,放下书来给他研磨。顾夏满意地点了点头,“乖。”
“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第一次进城喝花酒的登徒浪子。”阿杰扫了顾夏一眼,
“哦,看来阿杰少爷是去过了。”顾夏提了毛笔,蘸了蘸墨水,阿杰闭上嘴,不打算再与顾夏做口舌之争。阿杰磨好磨,正准备抬脚走人,却看见了顾夏落笔的字。他真是写了一手好字,落笔行云流水,清隽秀丽,没有三五年是决练不成的。
“你的字。”阿杰倒不是要夸他,只是顾夏的字一旦被中殿长看到,恐怕会有一些麻烦。
“上次去西域的时候,有杀手见过我的字迹。”顾夏叹了一口气,他至少会写三种字体,但没有一种难看的字体。
中殿长综合李商、酸枣的证词和顾夏的报告,已经把松林剑派内发生的事情理出了眉目。陈启文早已得知陈启山和韩真想通过松林盛宴谋害自己,他特意提出要求,邀请各方面的人来参加宴会。一来是想借此试探异己,趁机铲除;二来是为后面的假死提供更多的人证。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陈启文和叶怀瑾、秦怀芳一起离开了万物楼。
陈启山确认陈启文离开了万物楼,便通知了韩真,但韩真并未见过陈启文,加上松林剑派有陈启文的内线混淆视听,于是韩真就这样把故意顶替陈启文而来的叶怀瑾当成了正主。而真正的陈启文和秦怀芳一路,先取道临江,在半路劫杀了蓬莱客的姑娘们后,将其毁尸灭迹,之后借用她们的身份进入松林剑派;而芍药姑娘就是易容后的陈启文。
谁能想到美娇娘不是美娇娘,竟是万物楼的大魔王。
从一开始陈启文就占据了先机,万物楼的人进了松林剑派后,和原本的内线里应外合,一边寻找陈启山的支持者,一边搜索沙漠金门的暗桩。秦怀芳则率人在松林剑派外布下天罗地网,网住那些漏网的鱼。盛宴结束后,停放在练武馆的叶怀瑾和冯楚的尸体,通过密道出了内府,后又跟随蓬莱客姑娘的行李被运出了松林。
这件事原本就是这样的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