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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卡纳盐矿7: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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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夏札记,僵局》

陈启文把小狼带进了饮水居,这里已经空置了七年,曾经是顾怀风在万物楼的住所。小狼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刚醒来的时候竟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直到陈启文抚了抚他前额的长发,他感受到对方冰冷的指尖和光滑的皮肤时,才猛然惊醒,他往后缩了一下。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遭完全陌生的环境。

“醒了。”陈启文笑了一声。小狼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合体的衣服,他伸手摸了摸,眉头蹙得更紧。而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着。

“在找这个吧。”陈启文把竹笛递到小狼手里,小狼抓过竹笛按在自己怀里,戒备地看着陈启文,陈启文却笑了。对方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让陈启文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第一次见到顾怀风的场景。

“送你笛子的人叫顾,怀,风,是我的弟弟,我们已经分开七年了,这七年里,我一直都在找他。”陈启文平复了自己内心的波澜,开始以一种悲伤的语调叙述一个不存在的故事。他知道没有什么人比一个从小在沙漠里长大的孩子更好欺骗了,这孩子现在就像一张白纸,而他要在白纸上写下自己和顾怀风的名字。

小狼看着陈启文,手指轻轻磨着竹笛尾部的刻字。他虽然垂着头,眼神却悄悄瞥向陈启文。陈启文实在太好看了,好看到能让人暂时忘记他的性别,好看到让任何人都不能相信他竟是一个满口谎言的恶魔。

“我猜他教你吹的是《思凡》,是不是?这曲子原本讲的是生活在天上的仙女留恋凡尘、不肯回到天上的故事。我们若是在外面遇到了一些事情,不能按时回来,又无性命之忧,我们就会吹这首曲子来传递信息。”陈启文从衣袖间滑出一只竹笛,然后轻轻放在唇间。

陈启文的笛子吹得极好,小狼羞赧得红了脸,他第一次知道这乐器的声音原来如此美妙;而陈启文吹的曲子也正是顾夏教给他的,只不过此时的这一段更加完整,也更加动听。小狼痴痴地望着陈启文,用手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手背。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你没有做梦,这里叫万物楼,你现在所居之处名为饮水居,是顾怀风从小长大的地方。”一曲终了,陈启文摸了摸小狼的头说,

“现在小顾去了很危险的地方,我很担心他,但是这段时间里我没办法离开万物楼……”小狼一眨不眨地看着陈启文,似乎是在尽力理解陈启文的话。

“我知道你想念沙漠,那里是你的家;不过你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如果你做得好,让我满意,我就会放你回家。还记得接你过来的哥哥吗?他平时不爱笑,也不喜欢说话。但他是一个可靠的人,这些日子他会照顾你;我一有时间,也会来看你。”陈启文帮小狼理了理领口。小狼眨了眨眼睛,摸了一下肚子,他饿了。

“玉儿。”陈启文话音一落,文怀玉端着一托盘丰盛的菜肴走进了屋里,“下来吃东西,记着吃饭要坐在椅子上,要用筷子。”

“师父。”文怀玉恭敬地行礼。小狼一下从床上跳下来,看见陈启文的眼神又亦步亦趋地走到桌边,左顾右盼地在椅子上坐下。

文怀玉把一双筷子递到小狼手里,小狼没有用过筷子,接过来看了半天也没有正确掌握使用的方法。陈启文一把握住小狼的手,握着他的手让他正确握住了筷子;然后又和他一起用筷子夹了一块糖醋里脊,然后稳稳当当地放在白花花的米饭中央。

“会了吗,以后要用这个吃饭。筷子。”陈启文的手离开了小狼的手背。

小狼盯着手背发呆,过了一会才埋头吃饭。他筷子用得不好,好几次都想放下筷子,改用手抓,但因陈启文和文怀玉都看着他,他只能硬着头皮不太顺畅地用筷子吃饭。委屈这一桌丰盛的佳肴,竟一点滋味都没有了。吃完饭以后,小狼坐在床榻上小心地翻看文怀玉给他准备的换洗衣物;文怀玉则跟着陈启文走出了饮水居。

“玉儿,你为人秉直,这孩子暂时由你照顾。把他身上动物的习性收一收,下一次见面时我不想再看到他弓着背吃饭。”陈启文的脸色微变,哪儿还见刚才的和颜悦色,脸上只剩下了冷漠和疏离。

“是,师父。”文怀玉垂着头答话。

文怀玉是陈启文众多弟子里最踏实的一个,不喜欢阴谋诡计,不愿意落井下石;从不在背后搞小动作,亦不喜欢拉帮结派。通常都独来独往,又特立独行。在万物楼里他最尊敬的人是陈启文和叶英,其他人是全然不可能命令他的。

“十二天。我的耐心有限。”陈启文看了一眼文怀玉,“另外评估他的反应能力、学习能力、逻辑推理能力,以及耐力和行动力。”

“师父这是?”这是陈启文收徒以前通常会参考的标准,

“我不会再收徒弟了,”陈启文嘴角噙了一点笑意,“不过,这狼少年或许还有其他的用途。”

文怀玉不再多问,他一向都服从陈启文的安排,即使对不愿意做的事情亦是如此。他接下照顾小狼的工作,却没有因此住在饮水居。这是因为文怀玉知道关于顾怀风的事情,陈启文的容忍度很低,他不喜欢其他人动顾怀风从前的东西,也不喜欢旁人询问顾怀风的事情。文怀玉本身所住的蔷薇苑离饮水居不过两盏茶的脚程,他自然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文怀玉首先矫正的是小狼的作息时间,小狼与狼群一样昼伏夜出,白天精神不振,夜晚却生龙活虎,文怀玉用了两天的时间把他板了回来。此外坐立的姿势、吃饭的规矩、日常的礼仪、吹笛的技巧,凡此种种,诸如此类,他都一一教给少年。只不过文怀玉原本不爱说话,所以长期的相处并未让小狼在语言能力上有所长进。

第八日的时候陈启文进了一次饮水居,手里捧了两张画轴。小狼见到陈启文立即从床上跳下来,立直站好,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他又偷偷用余光瞄了一旁的文怀玉,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做错。那局促不安的模样一下把陈启文逗笑了。文怀玉见陈启文来了,知道他大概是有话要与少年说,于是知趣地退下了。

陈启文抖开两张画轴,小狼看着画上的人似乎有些眼熟,于是不自觉地上前了一步。陈启文指着一张画说,“你见过他,对吧?送你笛子的哥哥。”

小狼凑近了看,画上的人栩栩如生,就像下一秒便要从画里面走出来一样。这人和当日赠他竹笛的顾怀风无论从五官还是身材上看都别无二致,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看上去似乎难以接近,连让观者把手放上去触摸的心思都不敢有。

画中少年长发束起又散落在腰间,身着黑色长袍,身背古琴,左手腕间悬一黑色串珠,右手执一把极细的银白色长剑。脚踩黑靴,在月光下踏浪而来。少年的眼中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冷冷的,倒是和外面的哑巴哥哥有几分相似之处,小狼心里暗想。

小狼看向另一幅画,眉头立即皱了起来。画上的人年幼,大概只有六、七岁,被六条比他身材还高大的野狗紧紧包围着。男孩毫无惧色,眼中依旧是冷漠和麻木的神情,左手正在用布条包裹右手腕上的伤口,嘴里咬着一把带血的匕首。他身上好几处伤口都在滴血,看起来伤的得极重,然而他好像一点也不害怕。

“顾怀风被我带进万物楼的时候只有四岁,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陈启文扯了一下嘴角,悠悠地看向小狼的眼睛,然后把手指轻轻覆了上去,按在他的眼皮上。

“说起来,你这双眼睛还有点似他,不过可比他生动多了。他那双眼睛,我一眼就相中了,又黑又亮,深不见底,有浓烈的寒气,和化不开的死气。我那时候就知道这孩子不怕死,我很喜欢。”陈启文看着小狼,把手抬了起来。小狼的眼睛也极亮,眼中尽是不服输的倔强和骄傲的少年气。陈启文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但是他知道顾怀风一定很喜欢。

“你就同顾怀风一样,留下来吧。”陈启文卷起了画轴。

那个时候的冯佑诚根本不知道留下来是什么意思,他甚至在很久以后也不记得陈启文当初是否真的说了这样一句话。但是,他留下来了,留在了万物楼;一朵盛开的黑色莲花也留在了他的左后耳根。他成为了万物楼的人,即使是死去了,也无法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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