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三个朋友。现在两个去了剑阁,还有一个在厨房烧水。”顾夏话音刚落,一个相貌俊秀的少年就提着水壶进了房间。
“水烧好了,还挺烫。赵小公子醒了啊。”范明轩扔下水壶,吹了吹自己发红的手指。
“所以,你们是什么人?”赵珂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夏和范明轩,
“我们的身份,你大概已经猜到一二了吧。我们要活着离开落霞山,所以和沈掌门做了交易。”顾夏说话间倒了三杯白开水。
“好吧,我知道你对落霞山没有恶意。”赵珂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下床走到顾夏和范明轩面前坐下来,“我还是想去剑阁再见大哥一面。”
“赵小公子,落霞山是你家没错。不过现在外面夜黑风高、人鬼不分,你还要去剑阁招摇,这不是添乱吗。”范明轩所言并非无中生有。
祭奠仪式一开,沙漠金门就会知道祠堂焚尸的计划被破坏,他们会采取更激烈的方式来示警。而万物楼那边,张怀书和夏怀宗都死了,潜伏者还会继续坐以待毙吗?从此时到落霞山的宴会结束将会危机四伏。
“如果我说不,你还是会自己偷偷溜到剑阁去吧。”顾夏端着茶杯说,
“是。”赵珂点头,
“那走吧,我和你去。”顾夏在范明轩瞠目结舌的表情中,将茶杯中的白开水一饮而尽。
范明轩还没来得及喊住这二人,他们已经出了门。范明轩再一摸顾夏的茶杯,竟然是温的,可是自己手里的杯子明明还有些烫手呢。真是奇了怪了,他练的是什么功夫。范明轩忽然有些激动,他要留在顾夏身边,就算是为了能练成绝佳的内功。
顾夏带赵珂去了剑阁,一路上出奇的平静。祭奠仪式已经结束,门中弟子亦已经散去。赵琼化作檀木盒中的一抔烟土,被存放在剑阁第八层的骨灰墙中。
“谢谢。”赵珂凝视着骨灰墙上赵琼的名字说,“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目的。你让大哥走的有尊严,我要谢谢你。”
“不用客气。因为我会和赵琼做一样的事情,我们都是被仇恨滋养的人。”顾夏笑道,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被什么仇恨封锁着你自己。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我只是好奇而已。”赵珂摇了摇头。
“赵珂,其实我是羡慕你的。你的前十八年,已经拥有了太多别人无法拥有的一切。这些记忆,足够你怀着美好的期许和坚定的信念,阳光灿烂地走下去,任何黑暗和阴霾都无法笼罩你。可惜,有的人没见过阳光,有的人没有十八岁。”顾夏说这些话的时候,赵珂分明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星星点点的泪光。可是这些晶莹剔透的水晶,全部在一瞬间被顾夏吞了回去。
赵珂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任何话都无法开解面前的少年。他们一起并肩而立,在骨灰墙面前站了很久。没有人知道赵珂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顾夏在想什么。
“走吧。”最后赵珂打破了沉默,“我们回去吧,我妈看不到我会担心。”
“等一下。”顾夏突然说,
“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赵珂看顾夏神情严肃,就知道他想到了重要的事情,
“你没觉得我们一路走过来过于安静了吗。”顾夏问的问题赵珂也怀疑过,但是他还没想到答案。
根据顾夏的推断,这一次温怀桑、张怀书、夏怀宗都来了芜城。他们三人属平级,能够同时对他们发号施令的人除了陈启文,只有叶英了。此时万物楼以静制动正符合叶英的风格。
可是沙漠金门这边的情况不一样,他们一夜之间被沈廉一断了大量的情报来源,损失惨重。后以祠堂焚尸为警示,又被中途破坏。按理说他们此时会采取更激烈的手段胁迫落霞剑派,却至今没有动作。只能说他们早有万无一失的计划,才不急于在此刻行动。
“你觉得他们有什么计划?”在赵珂看来落霞山不说是固若金汤,也是易守难攻。更何况他们落霞弟子众多,沙漠金门未必有胜算。
“我们去东厢房。”顾夏眼睛一亮对赵珂说。
东厢房距离剑阁不远,眼下黄班主的人仍暂住在这里。顾夏带赵珂避过黄班主的人,径直来到东厢房的仓库,这里存放着之前烟花表演队伍带来的烟花。仓库没有上锁,顾夏和赵珂悄悄地潜入其中。
“这是,你们带来的烟花。”赵珂走近看了看,顾夏则点了仓库里的壁灯,拔出腰间的佩剑一下劈开了其中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大型烟花。这一剑不偏不倚,刚好划开牛皮纸,又没有让烟花有丝毫损坏。
“等一下。”顾夏挡住了赵珂朝烟花伸过去的手。
“所以你怀疑,你怀疑烟花有问题。”赵珂马上反应过来。
顾夏没有说话,低头查看面前的大型烟花。这烟花一共由三十六个纸筒组成,顾夏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其中一个纸筒,从里面倒出来一些粉末。这些粉末呈暗红色,和普通的烟花全然不同。
“闻到什么味道没有?”顾夏问赵珂,
“这......是酸的?这不是硫磺的味道,这是什么?这么奇怪的味道。”赵珂的心在下沉,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一种燃烧后会释放出有毒气体的粉末。一旦这些烟花在落霞山上空爆炸,这座山将会成为一座死山。”顾夏撕下纸筒的一小角包装纸,将粉末包入其中。
“我们该怎么办。”赵珂面色凝重,刚才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远在沙漠的秘密组织的冷酷和残忍,人命在他们眼里简直一文不值。
“赵珂,你要怎么办。”顾夏定睛看着赵珂。
赵珂意识这到关乎落霞剑派的命运,这是自己的责任。这里的烟花少说也有两百发,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换掉或者毁掉,这样做反而会打草惊蛇。为今之计只有先把此事告知沈廉一,尝试在最短时间内找到解药。如若不成,再做其他打算。
“上报掌门,调动一切资源找到解药。”赵珂思考了片刻说。于是顾夏把包着粉末的纸袋递给了赵珂。
“你们既然来了,断然没有走的可能。”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
“原来是王老板。”顾夏独自走出仓库,看到面前的人说。
此人正是和黄班主一同来落霞山的王老板。他是沙漠金门特意安插过来的杀手,一是为了盯住黄班主;二是为了守着这些有毒的烟花。现在看来,沙漠里没人把顾夏他们的命放在眼里。为了完成更重要的任务,这杀手眼看黄班主他们杀了那么多自己人都熟视无睹,直到现在才现了原形。
“烟花表演队的人,你没死?”杀手王老板立即提高了警惕。
“我没死。所以你必须要死。”顾夏手中的剑已出鞘。
王老板伸手朝身后一拉,竟从后腰掏出一条银质长鞭,鞭子像长蛇一样精准地卷向顾夏手中的长剑。王老板认定这一招便能把对方手中的剑夺来,岂料对面的剑尖突然朝他的左侧偏转,这一鞭结结实实地扑了个空。鞭子打在仓库的门板上,将半个门板都掀开了。
一击不中,王老板立即卷土重来。二人兵器相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顾夏手中的佩剑眨眼间被银质长鞭咬出一块块细小的缺口,可见这银鞭之坚不可摧,使用者力道之强。顾夏先是用落霞剑法,又用神峰剑法。可这佩剑终究不是神兵利器,经历几次打斗已是强弩之末,加上神峰剑法刚猛,顾夏的内力亦太强劲。最终长剑在银鞭的缠绕下,断成了七截。
王老板嘴角一挑,心道时机到了。长鞭顷刻向顾夏的脖颈袭来,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顾夏徒手握住了这鞭子。反应之快,让人咋舌。王老板愕然,他虽不是辰火宫的顶级杀手,却已是中阶杀手,兵器如何能随随便便被人擒住。然而,王老板手中的银鞭如今真就是被牢牢攥在顾夏手里了。任他用几分力气,也没把鞭子收回来。
血一滴一滴从顾夏的掌心滑落,他却丝毫未见松懈,只朗声道,“黄将军,你还不出手吗!”
若不是手中兵器已毁,若不是急于向沈廉一示警,顾夏还真有兴致与这个王老板切磋一番,可惜现在不是时候。王老板闻言分神之时,黄班主果然从屋后翻出,执剑向王老板袭来,二人迅速缠斗在一起。
顾夏见状从仓库里把赵珂喊了出来,“你速去给沈掌门送信,这里交给我和黄将军。落霞剑派的生死存亡现都系在你的身上了。”
“我明白。”赵珂点头,飞身出了东厢房。
赵珂走了没多久,黄将军也制服了王老板,“早知道你小子有问题,这不是露出狐狸尾巴了吗。”
“任务已经失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王老板冷哼了一声。
这时,顾夏从地上捡起王老板的银鞭。银光一闪,王老板已经被自己的鞭子勒死了,就连距离顾夏不到两尺的黄班主都没看清他的出手。直到咽气,王老板才知道原来顾夏是一个用鞭子的高手。顾夏不动声色地把银鞭揣进了怀里,剑已经折了。在这种危险的时候,至少得留一样兵器傍身。
“这种人活着只会添乱,死了最为干净。”顾夏看了一眼死去的王老板说。
黄老板认真端详了顾夏一会儿才开口说,“半个时辰前,我在剑阁见过沈掌门,她说有故人前来相助,想必就是你吧。”
“黄将军太客气了。眼下是落霞剑派的危急之际,我们还是要通力合作,帮落霞度过难关,否则想安全下山就难了。”在月光下,顾夏的眸子显得更为清透和犀利。
“嗯。原来是这批烟花有问题,我们守着这间仓库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想到这上面来。”黄班主也有几分懊恼。这也难怪,他们恐怕都把有烟花表演这件事给忘了。
“依我看,我们要先稳住敌人。这王老板的死讯不能传出去,最好只有我们二人知道。”
“那怎么可能?”黄班主顿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顾夏点了点头,“我们先把他的尸体扔进冰窖。”
黄班主和顾夏身上都没有化尸粉,只能先把王老板的尸体放进冰窖,以防被人发现。处理完王老板的尸体,顾夏和王老板调换了衣物。借着深沉的夜色,顾夏顶替王老板成了后天要登台的角儿。
另一边,赵珂在黄班主手下的暗中保护下回到西南小院自己的住处,沈廉一、阿杰、冯佑诚、范明轩俱在此处。
“儿子,你去了剑阁。”沈廉一语气中有几分无奈。
“是。我们发现了沙漠真正的阴谋。”赵珂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我们在东厢房仓库里发现的烟花。”
阿杰闻言凝眉,这批货是他在指定地点接收的。这一路上他只负责运送,从未亲自查看,未曾想这批货也是沙漠金门的绸缪。原来,沙漠这次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所有人活着回去。既然无法断定你们的忠诚,就要你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冯佑诚和范明轩自然也想明白了这件事,只不过对于冯佑诚来说,他内心更多的情绪是担心;对于范明轩来说,他内心更多的是滔天的恨意和不甘心。
“原来如此。”沈廉一接过赵珂手里的暗红色粉末,“我要尽快组织人手找出解药。”
落霞剑派作为武林大派,虽不是专攻医术的大家,但门派中也有几位精于此道的前辈。所以沈廉一迅速稳定了心神,决心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解决之法,四人这就送走了沈廉一。屋子里忽然变得异常安静,连风“哗啦啦”吹动窗帘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哥呢。”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兀自响起,把赵珂和范明轩都吓了一跳。其实不仅是他们,阿杰也是第一次听到冯佑诚说话的声音。
“他说,要和黄将军留在东厢房处理残局。”赵珂舔了舔嘴唇说。不知为何,说话这少年的眼睛像狼一样,冷森森的,让他有几分不适。
“不用担心。”阿杰只说了四个字,冯佑诚就收回了他那吓人的眼神,留给赵珂一个冷漠的背影。
“原来你真的不是哑巴。你为什么叫他‘哥’呀?他真是你哥吗?”范明轩追着冯佑诚问。
“晚上不用管我们,我们会自己找地方。”阿杰朝着赵珂点了一下头,然后从窗口跳了出去。
赵珂摇了摇头,回到床上运功疗伤。新的一天早已经开始了,未来的二十个时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