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走了吗？”阿杰突然问，

“吃过午饭后走。等送她离开，我们便启程南下。依旧先到安阳，之后一路西行，直入西域。”顾夏看向阿杰和小秋，二人都点了头。

“我下楼去点菜，敏敏又带了钱过来，中午吃顿好的。”小秋已经消化了要去挖墓地这件事情，又恢复了方才兴致勃勃的劲头。

“我出门透个风。”小秋前脚下楼，顾夏后脚也出了门。

方才从顾夏一进门，阿杰已经发现了他有些不对劲，不过他也知道这都是顾夏的私事，他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去关心和了解。他要做的是去陪隔壁的那位财神爷，做好地主之谊。范明轩早习惯了顾夏阴晴不定的作风，也知道对方的心里藏着密不透风的回忆。范明轩并非对这些过去毫不在意，只是他更关注的是当下，和无限延伸的未来。

冯佑诚和这两个人不一样，他关心顾夏，恨不得想分担顾夏所有的悲伤与忧愁。顾夏在楼下点了一壶酒，然后到房顶上喝酒去了。

“哥，你身上有伤，别喝太多酒。”冯佑诚上了房，坐在顾夏的身边。

“阿诚来了，”顾夏把胳膊搭在冯佑诚的肩膀上，“阿诚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了？”冯佑诚偏头看着顾夏，

只见顾夏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不是想起，而是，从未忘记。”

冯佑诚失了声，他不再说话，他不想问了。因为他感到顾夏心里的伤心和落寞已经和酒香一样，完完全全地溢了出来，不仅淹没了顾夏，也令他的心口酸涩不已。冯佑诚拿走顾夏手中的酒壶猛地灌了一口，然后用双臂轻轻抱住了顾夏。

“小风哥，不要难过，我也会难过的。”

“好阿诚，我们不难过了，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去做呢。”顾夏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湛蓝色的天空。

远处的大树上，范明轩正叼着一根稻草看着他们。忽然一个声音从他的头顶上飘了过来，“看到没有，你根本不是你师父最疼爱的徒弟。”

范明轩被这阴森森的声音吓了一跳，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你是什么人？装神弄鬼的干什么？”

温怀桑倒吊着出现在范明轩面前，冷笑道，“按照辈分，你得称我一声师叔。”

“我只认我师父，谁认你个不人不鬼、不男不女的恶心玩意儿。”范明轩连忙从树上翻了下来，他现在有了内功的底子，行动起来比从前轻快不少。只是他的动作再快，也比不上温怀桑。

温怀桑气得眼冒金星，陈启文不会收面貌丑陋的徒弟。温怀桑虽然打扮诡异，却也是一个实打实的美男子，被范明轩这么指着鼻子骂，心中自然憋闷。

温怀桑堵住了范明轩的去路，“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又知不知道你师父是谁？”

范明轩眨了眨眼睛，温怀桑见他心中有犹疑，又继续道，“我，是万物楼主陈启文的徒弟，排行第九。那个叫顾夏的，是我的师弟，排行十八。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的真实姓名。他有没有向你坦诚过他的真实来历，他有没有让你知道他鲜血淋漓、肮脏不堪的过去？”

“够了。”范明轩攥紧了双手的拳头，红了眼看着温怀桑，“我不需要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还是你不敢知道？你明明知道他在欺骗你，又为什么要相信他？他只是在利用你，像我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心。”温怀桑冷笑，他血红色的嘴角在范明轩的眼中格外刺眼。范明轩如果有能力，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撕烂温怀桑的狗嘴！

“看到那个冯佑诚了吗？那才是你师父真正的徒弟，他是我师父陈启文亲自带回万物楼的人。只有他才能得到你师父的宠爱，你只是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垃圾而已！”温怀桑的声音虽低，却像一把尖刀直直插入范明轩的心房。

范明轩的眼角一跳，“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做个实验。”温怀桑勾起嘴角。

这些天温怀桑一直在暗中观察，他发现范明轩实在是一条毒蛇，只要稍加利用，就能令他变成一条咬人的毒物。温怀桑覆在范明轩耳边低语了两句，接着很快消失在了空荡荡的巷子里。范明轩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消失的。

中午，众人一齐吃了丰盛的一餐，而后又送走了敏敏。小秋和冯佑诚早已打包收拾好行李，五人随即骑马上路了。要过节了，商道的人并不见少，都紧赶着跑完货回家过年。顾夏一行人一口气跑出了潜龙镇，在山阴县和金丰的交界歇脚。晚上范明轩分了小秋买的腊肉作为口粮，顾夏和阿杰另配了一壶酒。小秋也抢着想喝，不过被两位喝酒的人制止了。

“自从见了敏敏，你的心就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灰。这才是你本来的模样吗？阴郁、沉静、冷漠、决绝。”阿杰看另外三人都走远了，带着笑意问顾夏，

“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们，就是一类人。”顾夏抿了一口酒，向着阿杰笑了。

“师父！你过来看，这个季节怎么会有开得这么鲜艳的花呢？”不远处传来范明轩的声音，

“我过去看看，你可别把这壶酒都喝光了，要不下次没人陪你了。”顾夏一边说，一边朝范明轩走过去。

阿杰坐在月光下，不知不觉还真要把一壶酒给喝光了。这会儿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小秋。”

“怎么了？”小秋正蹲在地上喂马。

“你看见顾夏他们了吗？”阿杰按了按太阳穴，

“没有啊。顾哥不是和阿诚，还有范明轩去看花了吗？”小秋说完话又四处张望了一下。

“不对。”阿杰眉头紧锁，“顾夏？阿诚？范明轩？”阿杰朗声喊了起来，

“怎么了，阿杰。这荒郊野外的，有什么事他们就该呼救了吧。”小秋挠了挠头。

“不对。你听，你能听到什么声音吗？”阿杰站起身，

“没有，按理说即便是深夜也不该这么安静。”小秋愣住了。

“是他动手了。”阿杰立即想起顾夏曾提过有人在跟着他们，

“他？什么人？”小秋后背发冷，他可从来都未察觉竟然有人在对他们虎视眈眈。

“是顾夏认识的人，恐怕是要对他不利。”阿杰心中隐隐不安，也夹杂了自责。

“我们现在是怎么了？”小秋只觉得他们和往常没有什么分别，又似乎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如果我猜的不错，是幻术。我们被幻术困住了。”阿杰儿时曾在街上见过幻术，这种手段很神奇，若不得要领，很难寻到痕迹。

“幻术？可我们是什么时候中的幻术？根本没有任何人接触过我们呀？”小秋也着急起来，“是......”

“是范明轩。”阿杰的眼神一沉。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顾哥和阿诚有危险。”小秋在原地转了个圈。

“小秋，上马。我们要知道这个幻术到底是在哪一方面限制了我们。”眼下，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只剩下了一匹马，阿杰想从这匹马身上找到答案。

小秋应声上马，跑了两圈以后，阿杰和小秋都发觉到了问题的所在，似乎有一个方向是他们无法前进的地带。小秋下了马，“看来这幻术不仅是迷惑了我们，也迷惑了这马儿了。”

阿杰走了过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叶障目，他应该是用什么方法遮蔽了我们的视线，让我们找不到顾夏他们的位置。”

“我们现在怎么办？”小秋眼角突突地直跳。

“找破绽，一定会有破绽。”阿杰面对眼前的一片荒地陷入了沉默。

夜色越来越深，周围静得连风声都没有。小秋觉得越来越热，已经喝了整整半袋子的水；可是他什么都没发现，现在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阿杰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正当小秋想把水袋递给阿杰，问他要不要先喝口水的时候。阿杰伸手摘去了枯枝上的一片叶子。

就在同一时间，阿杰和小秋感到头痛欲裂，忍不住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睛，眼前已经变了一副场景。深邃的小道兀自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蜿蜒曲折着不知通向何方。而其余四匹马也现了踪影，正扎在一堆闭目养神。

“你是怎么发现的？太神了吧。”小秋揉了揉眼睛惊叹道。

“一叶障目，果然不错。”阿杰看着手里的叶子说，“这片叶子是方才的场景中最不符合逻辑的地方。按理说这枯枝掉在地上，它上面的叶子也会因为向下俯冲的力道一起掉下来，可是这叶子却没有，所以这就是阵法的阵眼。”

“真没想到世间居然有这样难以琢磨的术法。走，我们赶快去寻顾哥他们。”小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阿杰前面。

二人顺着小道一路向前，很快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发现了一具完全陌生的尸体。这具尸体穿着紫色长袍，尽管它现在已经不能被称为紫色了。鲜红的血迹浸染了这件紫色的长袍，令这具尸体又多了一丝诡异和恐怖的气息。尸体面色苍白，怒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这人正是温怀桑。

小秋松了一口气，先蹲下查看尸体，“尸体上有一处致命的刀伤在腹部，力道很大，刺破了肝脏，导致死者在短时间内大量出血而亡。而且，尸体的手腕、脖颈处还有咬伤，深可见骨。难道是小阿诚动的手？”

阿杰核实了小秋的发现，又在尸体的左耳后跟发现了一朵黑色的莲花，“这人大概是顾夏的同门，他既然死了，顾夏他们应该脱身了。”

“阿杰你看！”小秋又往前走了两步，黑黢黢的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