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虽然不满地哼了一声,却还是钻进了他怀里求抱抱。
暖烘烘的体温包裹着一半僵硬的身体,斑任由他搂着自己,抬眼看着天空中慢悠悠的云和偶尔飞过的蝶。
他的一生中,大抵是从未有过如此恬静的时刻。对他来说却并不讨厌,反而非常享受。
手指捏起两三缕贴在他颈侧柔软的发丝,斑低声询问道:“那个时候,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跑回来?”
怀中的小孩如同猫一样柔软,搂着他的手臂将身体贴地更紧,声音低的近乎听不见:“因为斑太温柔了。我忍不住,下意识想要依靠您。”
温柔这个词,可从来都不是用来形容他宇智波斑的啊。
他揉着他的头发,目光顺着意识飘远,不知怎么回忆起了木叶初建时,被他扶起却被他吓跑的那个女孩。
河湾处也种着一丛白色的灿烂的雏菊。
稻草人被竖在花田中间,风轻轻吹动稻草人的衣摆,也吹拂着柔软的花瓣。
*
月读世界的生活和平的没有丝毫的波澜。
连阳光都是温情的,暖洋洋地洒在人的身上。
两只尾兽团抱在屋内的猫窝里。
宇智波若阳眉眼带着笑意,从忍鹰腿上解下没有一丝变化的信件,又将干花绑上了鹰腿。
浑身都带着暖意的少年捡起花种和铲子,拢着一身白衣走进了花田。
宇智波斑大抵是不能够明白他为何如此喜欢花的。
尤其是在战国年代,喜欢如此柔弱的东西对男人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
所以他坐在树影下,张口询问他。
“白骨终究会化作黄土,花束终究会碾落成泥。”
宇智波若阳摘下一朵玫瑰,手指微微用力,柔软的花瓣就被捻成了红泥,染红了他的指尖:
“但这样的轮回却能够一直持续。黄土埋着花泥化作新生花草的养分。万物生长,从此生生不息。”
木叶飞舞之处,火亦生生不息。
斑抬手抓住空中飞舞的樱花瓣,突然想起,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抓住了飞舞的叶片。
也因此为火隐村取上了木叶这个名字。
只是宇智波若阳的“生生不息”大抵是与木叶的“生生不息”是不同的。
属于小孩的生生不息。
指的是他会化作白骨,他会化作枯花。
他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的躯体成为黄土,陪在宇智波带土左右。亦或者,为他化作那捧土。
临近下午回来时,小孩臂弯中捧着一大丛白色的雏菊。
“挑来挑去,还是觉得这是最适合斑的花。”
孱弱的小花印着他温和的笑脸,就像是笼罩着冬日的暖阳。
“和平与希望的花。”
带着香气的花束被塞进了斑的怀里。
斑眼眸低垂。
多讽刺啊。
和平与希望。
木叶建村才几十年。
就经历了三次忍者大战。
平均十几年一次的战争,每一代人都遭受着战争的洗礼。
也只有在幻境,在月读中,才能拥有一份宝贵的和平。
可虽然这样想着,斑却没有将那束花束扔开,而是朝着面前的小孩张开了双臂。
再一次,沉溺在能够开放出和平之花的虚假之中。
感受着怀中的温暖,斑抬起手,轻柔地揉了揉宇智波若阳的头发。
柱间死后就掀起的战争否定了他们过去那个幼稚可笑的和平梦想。
现在的他像是一个逗留在木叶的幽灵,透过宇智波若阳的眼睛,看着他一点点尝试去弥补那个苍白的孔隙。
迂腐又天真的三代目猿飞日斩。
打着一切都为了木叶的名义,却贪婪地满足个人野心的团藏。
唯唯诺诺的火影顾问。
都是木叶这棵已经腐朽的病木树根之下不知廉耻的蛀虫。
小孩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的。
无论他再怎么去迎合所有人,尽全力去满足每个人的欲望。
无法在三代目的注视下将腐朽的东西舍弃刨除,都注定了他会一头撞上南墙,头破血流。
甚至强大的实力只会成为被人提防的阻力和隔阂。
斑的猜想没有错。
看着小孩被逼着提起屠刀,绝望地再一次将白刃挥向同伴。
斑知道这一切看起来有多么可笑。
九尾一语成畿,他逃避杀死同伴的记忆的后果就是再次感受同样的痛楚。
但
斑看着眼前幻境中的小孩从忍鹰腿上接下信件,脸上却没有往日的笑意,只剩下凝重。
斑好奇地取过了纸条。
带土的字迹十几年未变,丑的歪歪扭扭:“危,速归。”
纸条边缘沾着血迹。
斑不解地抬头,不明白宇智波若阳为什么要给自己构建这样的幻境。
小孩眼眸低垂,下唇被自己咬地发白。
用一个豪火球毁了他们的家,毁了花田,燃烧着木屋。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猫上蹿下跳地尖叫着。
斑用那只旋转着三勾玉的写轮眼困惑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我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小孩抬眸看他,漆黑的眸中再也没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不能让我再这样躲下去了,如果我一开始选择了坚强的话,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我必须得出去!我得去帮‘我’!”
斑有些听不懂了。
本就是被封印在这里的记忆,怎么帮?又为什么要毁掉幻境中的一切。
明明他在这里,这样的天真,这样的快乐。
…逃避,躲在这里。
斑歪了歪头,突然明白了:“这样啊,原来如此,你原来不是被封印在这里的痛苦的记忆啊。”
被和尾兽一起封印在他心底的,原来不是所谓的记忆,而是他脆弱不堪的自我,他躲避起来的“爱”啊。
原来如此。
这里的宇智波若阳是爱着自己的,所以才会如自己所愿。做一个普通人 ,种一片花田。
只是,就算是如此自私的爱着自己的内里。
依旧是搭建在“宇智波带土平安无事”的基础上。
沉溺于幻境的他,居然需要“宇智波带土出事”这样的契机来暗示自己,才能鼓起勇气毁掉幻境。
“可就算是这样的一部分出去了,又能有什么用呢?你能做什么?”
斑笑道。
小孩垂下头:
“可能没什么用,但是我必须努力试一试。我不能再躲在这里了斑,无论如何,哪怕是痛苦,我必须救带土,我必须直面这一切,我不能再选择忘记了。”
他不能再忘了。
哪怕是罪孽,也要牢牢记着,背在肩上。他有罪,但他得赎罪,而不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忘掉一切,就以为自己的两手清清白白。
记住所有事,才能完成带土的愿望。
斑笑了笑,朝着他张开了手臂。
小孩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扑进了他的怀里。
贴在他怀中,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也有些疲惫:“这是最后一次了,斑,我总不能每次都像个长不大的小孩一样被你搂在怀里。”
斑却不理会他,而是询问道:“你真的能承受那些痛苦吗?你真的觉得现在的你能接受吗?”
尤其是亲手杀死了宇智波一族的现在。
“我做不到。”
小孩摇了摇头:“但我想我能忘记的。不是用秘术忘记,而就像其它所有人一样,投身于正常的生活,慢慢忘掉那些痛苦。我早就应该这样做了。”
“就算你出去了,也什么都做不到。”
斑拍了拍他的头发:“不巧的是,我刚好会你和宇智波鼬身上那个术的解法,我可以帮你,让你回到你自己的身体。”
宇智波若阳攥紧了他的衣摆,一双黑眸像是看到了希望般地愈发明亮:“帮帮我!斑,帮帮我。”
“我当然会帮你,只不过我也有条件。”
宇智波斑松开搂着他的手臂,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远处被火焰蚕食的白色雏菊。
脆弱不堪的花朵捻落成泥,粉碎为烟尘。
但万物轮回,生生不息。
*
那个他和带土默契地不去提起的名字,「宇智波若阳」,早就如同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心脏中间。吮吸着滚烫的血液,伴随着心跳搏动生长着,最终挤压着内脏,在胸腔中开出一朵沾满血污却干净剔透的花。
因此,只要提起那个名字,连呼吸都带着痛楚。
却依旧固执地用胸腔、用身体最脆弱的地方搭建了最坚固的花房。
所以就继续这样忘记吧。
不要想起那些痛苦,不要像其它人一样。
继续留下来沉浸在“月读”之中。
宇智波若阳。
继续逃避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