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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楞生是韩福唯一的儿子,他性情急躁火爆,并没有子承父业,而是干起了打铁,但此人嗜酒滥赌,自己赚得的银钱买酒、赌博花得一干二净,家用还需其父、其妻干浆洗、缝补等零工补贴。
七年前韩楞生被人催债剁了根手指,韩福替他偿了后便一人搬去小福岗独居,后来韩福收养了流浪的韩束儿,然几月后不知是何缘由韩楞生来小福岗同韩福大吵一架,两人便老死不相往来。
显而易见这父子俩的关系并不好。
可韩福的尸体是确确实实在韩家被抬出的,难不成是韩楞生拿了封口费,赵家仍不放心最后直接给灭口了?
“差爷,差爷……”
通判官署刑讯室中,晏菀一袭衙役装扮,正审问当日最后一个见到韩楞生的人。
“差爷,这韩楞生虽滥赌但打铁的手艺确实不错,且他急需赌资时会便宜些,因此也仍有不少人来找他打铁。”
“他生前那晚打的便是你的刀吧?”
“是,小的是卖伞营生的,打刀自然拿来划竹篾做伞骨,越州这天气您是知道的,说变就变,小的每日都能卖出六七把伞呢。小的的刀断了就得赶紧新打一把,正所谓这刀可断,买卖是千万不可断的啊!我是那天戌时去的,本打算一直在那守着待拿到新刀,但待了半个时辰后,实在是受不住了,才同韩楞生商量第二天一早去取刀的。”
“他打刀时可喝过酒?”
“当然喝!此人嗜酒成性,酒囊就挂在他那打铁棚子的柱子上,打着打着就来一口,还问过我喝不喝呢。“
晏菀揉揉眉,想起仵作提起过韩楞生的尸体面目全非,因是铁水所致,颅骨断裂为巨物所砸,发现的尸骨也确是在一根粗壮的横梁下,因此推断韩楞生很可能是醉倒时碰到油灯引起大火最终葬身火海的。
来来回回问过几次证人了,都是这些说辞,也的确相符。但那尸骨她也去看过,异常凄惨,可为什么她仍觉得有异呢?
“对了……差爷,韩楞生那段时间也阔过,前几天都不接活,就是那天我也没想到他会接了我的活。”
言下之意便是那天韩楞生又赌输了。
可这不对呀……
晏菀脑海中浮现出那名瘦弱矮小、沾着夜来香香气的素衣女子。
“他同他夫人之间关系如何?”
“这个……怎么说呢,好的时候很好,不好的时候就拳打脚踢的,但三娘仍不离不弃,好几次回了娘家闹和离,那曾想最后又和好了,两夫妻跟蜜里调油似的。”
“那日他待他夫人如何?”
“好着呢!他那日还让我小声讲话,莫要吵醒了三娘,还说要在我这买把新伞给三娘呢!”
韩楞生那日不该如此,她问过周边邻居,韩楞生赌输时会对三娘拳打脚踢的。她还记的邻居也夸过三娘是个纯良的好人、与人为善、勤俭持家。
“三娘节俭,难不成节俭到伞坏了也不换把新伞吗?”晏菀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线索,缓缓开口、循循善诱。
“她就没把伞,自己平日都是淋雨的,伞给了她儿子!”
这不就对了!三娘节俭到连一把实用的伞都不会买,怎么会养好几盆夜来香呢。
那就只能是他人送的。
夜来香安神助眠,她窗边的那几盆被养的极好,花枝也粗壮,一看便知是养了好几年的,但三娘说是今年如春时节买的。看来那送她夜来香的人只能是既懂养花、以此谋生又懂花草药理的韩束儿了。
“来人,速速和我去韩家。”晏菀相通了所有关节,立即召集人马。
“可……晏都头,现下正寅时隅刻。”
“那不正好!”
今日是初六,宜下葬的好日子,她没记错韩楞生正是今日下葬,墓地选在城外。前日日前方决得到消息那渡船上没有窦七娘,小福岗喜乐街的家也早已人去楼空,这三日城门也戒严留意,窦七娘、韩束儿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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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起雾了。
茫茫一片大雾,笼着黑暗,黑得可怕,也静的可怕。
晏菀带头向前,即使提着灯笼,也不甚看得太清。所幸前方也有突然跳出的一点光亮,仔细听比光亮更攫人心魂的是那欢喜的音响。
“都头,这时辰正是鬼门大开的时候,我们不会撞鬼了吧。”
晏菀启唇轻笑,“怕什么,我们就是来抓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