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阴险毒辣了?怎么就耽于享乐了?”这北燕国的情报档案太不靠谱了!
“这些年都没有此人的新情报?那他就有可能出现在银州附近,看这身量,竟然是个壮汉!传信回星都,让人查一查这个韦子隽的踪迹。此人若是射箭术和内力的高手,长相这般磕碜真是可惜了。”美髯将军吩咐,散了会,各自回去。
到底也没听到这位美髯将军姓甚名谁。
临走前,韦祎出门在府里各处逛了一圈,找到了拓跋海、拓跋辰父子的房间,就在开夜会的这一会儿,原本还剩下一口气的拓跋辰已经死了。
几个拓跋海的亲兵在劝他节哀,赶快启程回星都救治。
“可恨那仇月刃!这厮阴险小人!见死不救!害我儿殒命!我拓跋海若能熬过此时,定叫他万劫不复!”还在扯着嗓子骂呢。
亲兵们低声劝他,说仇将军和覃大统领他们都是北斗门出身,自然站在国师一派,守望相助,有机会排挤老一派的世家当然会抓紧了。明天一早,就出城北上,据说凉州有世家一派的将领,也许能帮上一把。
拓跋海心里却一片冰凉,自己多年行事跋扈,结仇众多,这次,真要命丧于此了!甚至不知道是死于谁手!
整个夜会的信息都没有听拓跋海将死前的几句话有用,早知道就先过来了,夜会开了那么久,在房梁上腿都压麻了。
仇月刃?刚才拓跋海的人都说了,不是世家,应该是近些年才熬出头来的,所以韦祎不知道。
那位覃大统领韦祎听说过一点,出身北斗门,是前一代完颜犼的得意门生,一直在星都城中担任防卫将领,这次,北燕连他都派出来了。
北燕国,制度从根源上即与大齐不同,朝中半数以上的文臣武将,多出自一个立国时就有的官方门派——北斗门。
北斗门下分为文、武两派,又往下细分了数十门小科,不仅收世家子弟入学,也在平民子弟中择优而录,听说,近些年连奴籍的孩子都肯收。
门生众多,势力极大,星都郊外的整片山脉都是北斗门的学园。北燕没有科举,门阀选官,拜入北斗门是平民走上仕途的唯一一条独木桥。
至关重要的掌门之位父子相传,每一代,都被尊为北燕国师,在北燕朝中举足轻重,且四境之内,都敬这位掌门“完颜犼”三分。
归良郡的房子皆是小楼,在三层楼的屋顶上纵跃,更不容易被巡逻的看见。看完了北燕将军们的情况,韦祎轻快地在一排排房子顶上赶路回罗易所在的归良镖局。
漆黑的街道和巷子,平日里打更、守街灯、巡夜的人一个都不见了,可想而知,要么是自己扒了自己的官衣躲起来了,要么就是在太守府一起被杀,或是跟着郡守逃出城去。
只剩下北燕的兵卒,巡逻中兼职打更。
一盏孤灯恰好充当了韦祎找路的标志。一女子身披厚衣裳,冻得手缩在袖子中,只露出手指尖来,执灯站在院里。
“逸希!”韦祎压低了声音叫她。
“回来了。”罗易闻声抬头,正看见韦祎从房上跳下来,无声落地。
“你不是睡觉去了吗?”
“睡了有一个时辰,想起你深入敌营探查,应该等,恰好醒了就起来看看。”
等你回来这句话,被罗易分析得很没有人情味儿,但还是觉得心里暖着,黑暗里看见自己的目的地有一盏灯在等,很值得开心一回。
“情形如,哎?”
罗易转了身一边说话一边走,而此情此景让韦祎不想客气,顽皮心起,迅速低头凑近,在罗易脸上啄了一口。
这位怎么出门一遭转了性子了?平时不见他如此主动啊!甚至愣了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韦祎已经站直了,眼神飘向院门口,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帮我拿着灯笼。”
“好的。”
紧接着罗易空出来的双手就环绕过来,往后推韦祎一把,韦祎顺着她推,后背靠上门框。踮脚亲过去,长得高的这一位很配合,背靠着门框往下滑一点,不要罗易一直踮脚,多累啊。
“子隽,我第一次听到你有呼吸!”罗易忽然抬起头往后退,吓了韦祎一跳,更是要倒吸一口凉气。
无论是幽静的墓穴里,深夜的房间之内,还是说话都有回响的城楼里,靠得有多近,罗易都没感觉过韦祎有呼吸。
“那个,我当然也要呼吸了!”
确实,在京城里闲散时,不会时时着意放缓呼吸声,但这一趟出门,从东海开始就意外不断,时不时就要跑去潜伏偷听,常常全神戒备,总是有些紧张,故意把呼吸压制得绵长无声,这些日子都习惯了。
“你刚才跑着从房上跳下来,我都感觉不到你有鼻息。”
要承认,该亲近的时候,罗易一直坦荡热情,不由得自己不动心,一旦放轻松就忘了要压制气息了。
这情况不常见。
心里知道不合适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动情,连少年最易躁动时都不例外。师门一派的内力修习以控制自身为目的,经脉中的力量自然流转,身体运行的规律已经与常人大有不同。
不过吧,一念之间,稍有错乱的呼吸就被压制回去了,甚至要觉得自己有点尴尬。
“我本以为,是我魅力不够呢,看来不是。”罗易一定要让他更尴尬一点,“这我就放心了。”很响亮地在韦祎唇上亲一口,松开手,还有正事要谈。
韦祎掀开灯笼盖子,把里面的蜡烛熄掉,稳当地放在门口小柜上。
大家都已经睡下,不知明日将如何,整座城里一片噤若寒蝉地瑟缩。院里清冷,唯有这一间屋子里亮着几盏灯火。
罗易突然回过头来,“这些日子,紧张吧?”
“嗯。”
是紧张了,但是自己不能焦虑,不能发火,更不能犯错。
突然有人这么问了,紧张好似松开了一道,像是心防上小心翼翼端稳的一碗水,晃了晃,洒下来些许。
她转过身来,站在灯火下,嘴角紧抿了一瞬间,又笑了,伸手覆过来,“我也紧张了。”拉着手,“好多事情我帮不了你,但我同你一起紧张了。”
“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