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经常去,”海北说:“就是每年平安夜看唱诗班表演的时候去。”
“嗯,”初初又转头问我:“张羽,你的学院呢?”
我用手对数学桥左面指了一下:“看见了吗?那个房子就是皇后学院。后面就是圣凯瑟琳学院,再后面就是我们学院。”
初初伸长脖子看。我笑着自嘲:“你这样看不见的,除非你有透视眼。康河旁边都是大佬学院,我们学院档次太低了,只能缩在后面。”
初初笑着拍拍我的手:“缩在后面不是挺好嘛,否则天天被人参观拍照,烦也烦死了。”
我笑着表示同意。初初温柔地靠过来,把头枕在我的肩膀上。我看见一簇头发拂到她眼睛上,下意识地伸手帮她把头发拨开。
她乖乖闭起眼睛让我弄。弄完她睁开眼,我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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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完我准备继续看风景。谁知一扭头,却撞上赵海北的目光。
他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我,黑黝黝的眼神说不出是什么蕴意。我呆了一下,他又立刻把目光移到岸边,做出一副看风景的样子。
我不知怎的心里一动,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这时有几只白天鹅游过来,初初整个人倚到船舷边上去观察它们的毛发。我感觉她的姿势有点危险,拉着她一条手臂提醒她:“别靠船舷太近,小心摔下去!”
初初玩了一会坐回来,抿抿唇说:“我心里有数。”
她用手拂一把康河的水,问我和海北:“康河有多深,跌下去会淹死人吗?”
我说:“不会游泳还是有点危险的。”
初初好奇问:“这条河有人掉下去过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和海北同时对望一眼。
他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用调侃的语气说:“有啊。以前听说我们隔壁院有个傻子,在康河上划船掉下去了。”
我一听就炸了,毫不犹豫地怼他:“我怎么听说是一个疯子在河里面跟人撞船,把船掀翻了。”
初初忍俊不禁:“你们学校怎么回事,怎么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我正和赵海北用眼神互杀,听到这句一下子绷不住笑出声来。海北一看见我笑也忍不住笑起来。我们两笑得收不住,面对面弯下腰,头都差点碰到一起。
等我笑完直起身来的时候,我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慨:
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我和赵海北还可以正常地交流,坐船,甚至还可以像最开始那段时间一样开怀大笑。
我一直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但事实证明也未尝不可。
迎着灿烂的秋光,我心想,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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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康河上漂了40多分钟,等终于到达的那一刻,我和初初,赵海北一起上岸,正好是银街附近。我门三个没什么目的地,就东转转西逛逛。
这里有一个很大的绿地公园叫Sheep’s Green(放羊绿地)。公园里绿树成荫,草地上有很多牛羊群。
以前我没事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写生,和赵海北也单独来过。这一次故地重游,感觉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变。
初初是第一次来,看到这些牛羊非常新奇,拍了很多照片,又请海北帮我们拍双人照。
一般初初提的请求海北都会很绅士地执行,态度也非常礼貌。换个外人肯定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暖男。
只有我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赵海北这个人,越是对人礼貌说明他越是冷淡。不过奇怪的是,他冷淡点反而让人觉得舒服。
拍完照,初初在我手机上一张一张看,每一张都很好看。看完一叠,初初倚靠在我肩头说:“要是我们婚纱照也在这里拍就好了。”
我笑着说:“你要是想拍以后我们可以来补拍,找个当地的婚礼机构。”
初初呵呵笑说:“怎么可能再来,这么远的地方。”我心里想想也是,这肯定是我最后一次来剑桥了。
初初转过头,又问站在旁边的海北说:“海北,你结婚了吗?”
海北站在离我和初初有点远,又不算太远的地方。我有时候视线撇到他,就看见他一个人沉默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我每次抬头,十有八九能捕捉到他的目光。几次下来,我知道他一直在观察我和初初。
“没有。”
初初笑着说:“那还好还来得及。以后你可以带你太太来这里拍婚纱照。在学校里拍结婚照很浪漫的。”
赵海北没说什么。过了一会,我听见他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不是谁都有资格结婚的。”
初初听得愣了一下,疑惑地朝我看一眼。赵海北可能也觉得这句话太丧,问我说:“你们婚纱照在手机上吗?我能看看吗?”
初初说:“有啊。”一边推推我的手臂。
我从手机里翻出婚纱照。海北走到我的左侧,在我手机上一张一张滑着翻看。
他看得很慢也很认真,每一张都要停留几十秒。特别是其中我的一张单人照,他握着手机看了很久。
看着看着,他的手指忽然在照片上我的脸旁边轻轻划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我有点慌乱,下意识想去拿回手机。但他的手指接下来又做了几个类似的动作,我便觉得,可能也是我太过敏感。
“怎么样?”等他看完照片,初初仰着脸问他。
“挺好的,”他淡淡地说。说完抬起眼睛看着我,又把目光移向远方,叹息似地重复一遍:“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