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符泽川眯起眼咬着牙,用看冤家般的眼神望着他,“谁跟你扯宿命论了。”
“我倒觉得,最重要的是一切已经过去了,不是吗?”董耘打断他们的双口相声,“想这么多也是影响睡眠质量,还不如来盼点好事呢。”
符泽川轻咬嘴唇,望向一旁。
“你其实是仍旧不想信任待在这里的任何人,不对吗?”
董耘问道,却似是被一语中的,肉眼可见的,这句话令符泽川身体猛烈一抖,而当看到他这个反应时,董耘却是笑了。
“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讲过我的过去呢?哈。”大概是果味酒的质量实在太次了,三两杯下肚就为他的双颊染上一丝红晕,董耘眼神逐渐放空,像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作为一个在贫民窟出生的孩子,董耘早在很小时就已经确信了自己的宿命:那是永远也无可逆转的贫穷与卑劣。相比废土荒原,自由贸易区也不过只是多了些泥泞、垃圾与人挤人的恶臭罢了,对于无家可归的孤儿们而言,主城更是从来没有为人们带来文明。它只是一场空谈秩序与美德的幻觉,令沉溺其中者变得更加虚伪。
下水道,暗巷,盗贼,公会,老流氓靠教会孤儿们如何扒窃,并从中收取提成为生。在那个充满着狗咬狗的混乱世界里,即便董耘早已亲眼所见那些被治安官砍掉双手的同伴是如何被丢到大街上要饭,进一步压榨利用价值的,但在心中的某个角落,他还是认为那是自己唯一的归处,一个勉强能称得上家的地方。
至少在那里,董耘还有个大哥,不是亲兄弟,而是一个从还是小屁孩时代起就共同扒窃、偷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伙伴,在数年的努力之下,他们好不容易在满足老流氓日益增长的欲望同时,终于私下里藏起一笔足以远走他乡的钱财,埋在废弃公共厕所的第三个便池底下,可就在决心脱离公会,获得自由的那天,却被一群完全不认识的混混给截了胡。
“他很蠢,真的很蠢,我都那样哭着叫他的名字,说:‘钱不要了,只要小命还在,我们就还能接着攒起下一笔’了。”董耘紧紧攥着围巾,声音颤抖道。
嘀嗒。嘀嗒。屋顶漏雨声逐渐与记忆中,沿着铁棍流下的血滴声重合。被血染红的地面,被血染红的脸,被血染红的一切,最终,董耘只能从一具温暖的尸体身上取下那条围巾,戴着它灰溜溜独自回到公会里,继续替老流氓干活。
最讽刺的是,那时候他年纪实在太小了,乃至不知道离开P区其实还需要一张通行证。他们的努力其实从开始就注定是无用功。
“如何?说说笑笑那套我也不会,这就是我所能说出的,最能传达信任的话了。”董耘说,“我想让你知道,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一定能做成一切事情,别再多想了,不会再有棘手的事发生了,我们的前途只有一片光明。”
符泽川睁大眼,再看向董耘时连眼神都变不一样了,不过一时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些话实在是太有重量了。
二十二号看出他的窘迫,于是道:“都怪这该死的果味酒。”
“……嗯。”符泽川也说,“都拜这该死的果味酒所赐。”他起身。
“去哪?”二十二号还想跟他一起。
“都拜这该死的果味酒所赐!我他妈的要去上厕所了!!”
“也不是不行(解皮带)。”
“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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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这该死的果味酒,在去解手的路上,符泽川差点都没听清身后有人来了。
“喏。那把制服铳。”摩卡掏枪的一瞬间,符泽川下意识地要抱头下蹲,还以为要被击毙了,“这个还是留在你手里最好。”
“呃……谢谢?”符泽川心想,该死的果味酒,还好没害我真的蹲下,不然糗肯定大了,“不过,为什么?”
“就按我说得做就好。”摩卡依然语焉不详,她的目光在符泽川的身后停留片刻,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符泽川顺着她刚才的目光往前望去,是孙乾丞正站在厕所前。说实话,光是站在厕所前不动就已经很奇怪了,而更奇怪的是,孙乾丞此时并没有站在女厕所或者男厕所的一侧,而是站在二者的中间,那模样像是……犹豫?
“啊。”她终于注意到符泽川的注视,走进了女厕所里面。
“……”
符泽川盯着塞进口袋里的制服铳,那个念头又不合时宜地冒出来:
一切真的已经结束了吗?
这一切又真的能够得以结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