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他,能不能带我去见他?”温楠又问一遍。
方书哲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只看了一眼,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声音轻了几分:“一会儿再说。”
接下来的时间,温楠纹丝未动。
伤口清理干净,方书哲将纱布缠在她手腕上,缓缓开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找他?”
“我……”她抬起头,满脸泪水。
方书哲抽了几张纸巾,小心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四点多了。”他蹲下,手覆在她的手背,轻轻握紧,“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带你去见他。”
她不说话。
方书哲把他搬出来:“养足精神再去见他,好吗?你这样去见他会吓到他的。”
过了一会儿,她点头。
方书哲走进次卧,打开衣柜,对着柜子里的床单被子失神,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和自己一起过生日,清晨在海边心情更好,这一个月,她看起来挺好的。
五分钟后,他铺好床,温楠顺从躺下睡觉。
方书哲掩上门,地板上的狼藉证明刚才的兵荒马乱真实存在。他站在房间门口缓了缓,带有血迹的纸巾和碘伏棒映入眼帘。
他俯身一一收拾,这才注意到自己光着脚。
心里一股气散不掉,他抓起地板上的垃圾狠狠丢进垃圾桶,粗暴地把一地药品塞回原位,那颗摁不住的心也一并被塞回最底层。
方书哲推开虚掩的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他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又松开,走进去替她掖好被子。
微光透过窗帘,房间内蒙蒙亮。
温楠伸手拿过手机,六点多。
方书哲两个多小时没睡没说话没喝水,开口说话的声音略带沙哑:“还很早,再休息一会儿。”
“睡不着。”温楠坐在床上,手机屏幕暗了,她重新按亮,又暗了,她再一次按亮,如此反复。
这两个小时,她翻来覆去。他借着从窗帘透进来的光看她辗转反侧。
两个人各怀心事,她在被窝里沉默,他在角落的懒人沙发沉默。
“我好像辜负你们了。”她低下头,“我妈给我打电话,不过是那些听了无数遍的话,我以为我免疫了,没想到......昨天是我过生日啊,为什么要选在生日这天对我撒气?为什么?”
“可笑的是我在接电话之前以为她想关心我怎么过生日。”她低下头喃喃自语:“我怎么会这样想!怎么能这样想!”
方书哲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这是她的病根,三番两次在病毒的影响下死灰复燃。这一次,趁他放松警惕一击贯穿了所有人的努力,插进她的心脏,差点要了她的命。
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子果然握在最亲的人手中,让人防不胜防。
他意识到病根不除,她永远无法走出这场阴霾。
“小楠,断舍离吧。你总说家里不堆无用之物,干净整齐住着才舒服。你心里的空间有限,舍掉得不到的期望,空出来才能放下别的期待。”
温楠明白,结局有且只能有一个。
“好。”
“那他呢?你还想不想见?”
怎么会不想?每一天都在想他。温楠的声音很轻:“我不敢。”
“但你还是想见他。”方书哲捏着疲惫的眉心,“你们分手快六年了,他可能有新的感情,也可能结婚了。”
她有些迷茫,“我只是很想再看他一眼,就一眼,只要看他一眼就好。”
窗帘上一片斑驳的光影,太阳出来了。
“为什么不尝试重新开始?这么多喜欢你的人,为什么要抓着过去的人不放?你打开心就会发现身边还有很多很好的人。何遇,他就不错,追了你这么久,人也优秀,各方面条件都很好。”
“我心里有他,没办法接受任何人。”温楠漆黑的眼珠盯着他,那是属于她的执拗。
方书哲无法反驳她对感情的纯粹认知。
有时候他会想,她的爱情启蒙是不是都来自于那些她在校园时代用来缓解压力的小说。他不喜欢看言情小说,有一年温楠从老家带了几本高中买的杂志,随手翻开看过,写的都是少年时期的爱情,深情又孤单,固执又隐忍。
一如这几年的她。
方书哲对温楠的第一印象是礼貌却疏离。那时同在餐厅兼职,刚进去有不少人找她搭话,她话少被动,聊不上几句话就陷入沉默。
她来餐厅的第二周被顾客刁难,低姿态引来顾客得寸进尺。他走过去替她解围。高峰期过后走进休息间,撞见她眼睛红红的,露出一个难为情的笑容说:“刚才谢谢你,那什么,下班请你吃饭。”
“小事情。刚那个客人讲话太脏了,别在意。你没错,是他有病。”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嘴巴这么脏的人。”
他笑了下,“多待一段时间就会发现什么人都有。”
“是嘛?下班请你吃饭,你跟我讲讲,我好提前打预防针,以免下次又被人骂懵了。”
苏宇晨推门进来:“谁要请客吃饭?”
当天晚餐,三人在附近的一家面馆各点了一碗面,温楠买单。
因为这顿饭,他们三个人慢慢熟络起来。
方书哲对她的印象大改观。
她热爱垃圾食品,热衷美食,喜欢丧尸题材的电影电视剧,每看一部电影或者追完一集新鲜出炉的美剧都会在休息时间和苏宇晨讨论剧情,言语间嫌弃丧尸围攻的画面不够血腥,看得不过瘾。下班看到等在门口的男朋友立马眼睛弯弯,一路小跑到他身边,牵住他的手,哪里有半分矜持。
真正认识她就会发现她的性情很简单,甚至有点天真。
那时候她在陌生人面前也不怎么爱笑,但人是鲜活的,是快乐明朗,有着二十岁女生的飞扬。可是,这几年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她还是当初那个心性简单的人,也仍旧保持一份天真,但他再也没见过她眼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