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熙元元年,七月,历经七姓之乱的中原大地依旧没有恢复生息,被战火席卷波及的百姓在漆黑的焦土中寻找希望的麦苗。他们仰望长空。而灼灼的烈日,炙烤着这片土地的生灵,一年的收成再度毁于战火,很快将会诞生一轮新的饿殍。
何卿云看着眼前的食盒,作为即将被处死的死囚,她保有最后一餐丰富的权利。
馒头,干菜,以及一小壶酒水。就是这些。
“不管怎么说比顿顿泔水一样的稀饭要好很多。”谢知婉如此说着,却并没有打算吃食盒里的东西。
何卿云不语,她刚刚掰开一小块馒头,里面夹着一张纸:
——做好准备,明天离开。
很好,离开的“离”都写错了。
可她又怎么能太过苛责呢,毕竟写下这张纸条的人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别担心。”何卿云销毁这张纸条。“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谢知婉直到现在谈起刘武灵还是没什么好气,她道:“指望他来救我,那还不如别救了,我直接去见你爹不是更好。”
“娘你别这样。”何卿云用酒水顺了顺刚刚咽下去的纸。
“你在干嘛?”谢知婉十分敏锐。
“销毁证据。”
“……无用功。”
何卿云懒懒倚在墙上,道:“娘,我一直想问你,你对刘武灵怎么有那么大的敌意,你对王祝都没这样。”
谢知婉直起身子,“你知不知道你在拿刘武灵和谁比?”
“王祝啊,疯子一个。”
“你在拿他和你曾经的未婚夫婿比!”谢知婉气急败坏。
“哦。那又怎样。”
“你们的事我不允许!只要我活着就绝对不允许!”谢知婉郑重地对自己的女儿重申。“你知不知道你如果和他在一起你们一辈子就是被人踩在脚底下任人践踏的命,你让我怎么忍心!”
“哪有那么严重。”
谢知婉见无法说服又转而刁难,“他能给你什么?是光耀的门楣,还是显赫的……”
“好啦娘亲。”何卿云打断道:“这些对现在的我一点用都没有,如果他成功了,那从后天开始我的命都是他给的。”
“你就只认定他一个了?”谢知婉对女儿的态度有些崩溃。
“嘻嘻。倒也没有。”何卿云捧着脸,“如果有一天我遇到更喜欢的人那他就是我的陪嫁侍卫,反正我走到哪里他肯定就会跟到哪里。”
谢知婉面无表情。听上去好像更可怕了。
“不指着他做大将军大英雄了?”
何卿云很平静:“他这种出身,那些人是不会允许的。更何况出了这样的事情。”
“再说吧。如果我们能撑过明天。如果真的会有那一天的话。”她很是洒脱地甩甩手,“到时候摆脱他一个刘小雨①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天意难违。谢知婉对何卿云的天真苦笑。
只怕明天一过,他们二人的命运都会绑定在一起,就像玲珑玉与玄天铁,就算棠丘的战火也无法使其分离。
想要摆脱刘武灵那样的人,哪有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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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武灵还在演练明天的逃亡路线,他今夜注定无眠。
同样无眠的还有吕文镜。
“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怎么不回去睡觉,明天还有好一场硬战要打呢。”刘武灵笑着说。
吕文镜冷哼一声,“我睡得着吗?一想到骆玄那个贼人的脸我就睡不着!”
夜色如水,她正身坐在冰冷的石阶上。
她的儿子,镇北军的北营将军死在了虞楚交战中,而在骆玄继任后又先后秘密处死了镇北军的二十几位将领,和平南军大部分将领,实在令人胆寒。
刘武灵默默放下阙都地图,他出身镇北军,从军六年,骆玄的行为岂能不恨。
“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他。不止为谢家谢将军,还为我镇北军的将军们。”他对月发誓。
月亮是夜晚的母亲。
徐府自澹州打探的人回来了。探子带回了一个消息。
虽说是驱逐徐氏但其实是另调他地赴任。
徐卓的三个妹妹都不在眼前了,要他继任澹州刺史就是要他把徐氏全府带走,只是一旦将其牵连这场乱战中恐怕很难脱罪。
徐氏的人很讲义气,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他们认为能救出谢府的母女俩以及把徐工星那一队人马护送出城比什么都重要。
而这个探子带回的消息实在来的太及时。这个消息能保证在他们离开阙都后,徐卓会好过很多。
这令刘武灵长舒一口气,他并不想让何卿云母子承太多人情,光是现在这些,就已经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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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大典。
典礼的流程繁复非常,骆玄十分重视这个出身王氏又在篡位过程中对他助力极大的皇后。而他们唯一的孩子骆颜,除了人风流了点行事太天真外,其他还是很令他满意的。
骆颜长居阙都,并不常见到他的父亲。而骆玄第一次见到他,只说差强人意,还算是合格的骆家男儿,还说他们长得很相像,比他在西江的兄弟们都要像。
这比直接下令让他当太子还要开心。
他在典礼上看到他在西江的庶母庶弟们,很多兄弟们是跟着父亲在楚州共患难过的,而他之所以能不劳而获的当大楚的太子,多半是因为他有一个出身王氏的母亲。
现在的王氏对大楚有用,可一旦王氏不再有用呢?
他需要更多的,只属于他太子的圣心。
于是当大典中一支箭直射到骆玄的脚下,他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骆颜用身体挡住正在为母亲加冠行礼的父亲,他高喊道:“有刺客!保护陛下!”
现场府兵众多,简直乱作一团。
“近卫!天子的近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