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数是固定的。每年出事的时间,对象,最关键的是人数,这些都是固定的。这也是为什么官府最初把这件事定性为谋杀案的原因。”
刘武灵对着何卿云道,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这个案子被立案后一连几个查案的官员家里出了事,跟中邪了一样,没过多久就都被调走了。”
何卿云抬眼与刘武灵的目光撞上。这个案子有人想要搞鬼的心思太明显了。
可惜世事易迁,这个案子过去十二年,谷阳城人口变动太大,只怕真正了解案情的人都已经消失不见无法找到了。
“或许谷阳城里的老人能问问。”刘武灵遥望与舟山相对元宝山林。
“又或许……”何卿云回身,古朴简雅的夹山禅院矗立于此,线条婉约流畅的屋檐下凝结一条条冰棱,“这里就会有人就能告诉我们线索。”
“何谧。”刘武灵在她身旁问道,“你要管么?”
“不是管。我也没那个能力。”何卿云说,“我只是有些好奇,好奇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如果现在就能有人告诉我答案,那么这件事对我来说其实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可这件事是一桩陈年旧案。你也清楚哪怕谷阳城里最全知的老人也无法告诉你真相。”刘武灵转过身来,正色道:“这件事情你迟早会知道,所以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你。”
“我一直想要查清这件事,现在我相信你也一样。”
刘武灵目光灼灼,刻在自己心里十年的有关自己家乡的航向标居然是一桩疑案,如今再度回乡,一没有家人可受威胁,二有志同道合之人与他同行,天时地利,他是一定要把这些弄明白的。
何卿云看着他了然一笑,“可我们还是被中原大地通缉的罪人。”
刘武灵伸出手掌,一如从前他还是何小姐的侍卫一样,“那你依旧愿意与我一同下山,无视自己逃犯的身份,不惧官府的不容,世事的更迭,还这无名之案一个水落石出吗?”
他们不是捕贼官,恰恰相反,他们是这王朝的罪犯;他们不是查案官,若仅是作为平民,他们也明明没有查清此事的必要,事已至此他们完全是随心而动。可何卿云心中畅快非常。
“我愿意。”她果决地点头,与刘武灵手纹相叠,“此誓不灭。”
正午的太阳即将攀越舟山,阳光会把这片大地变成琉璃世界,一切阴霾会被扫清,新世界的规则孕育于这旷达悠远又神秘古怪的谷阳小城,而此刻的二人定下生死相随亘古不变的誓约。
但愿历史无法抹去,但愿真相不会泯灭。
禅院石栈下的朝佛大殿。
山下留守的和尚惊诧地看着他们两个。
“你们怎么下山了?这里人多眼杂,你们两个不知道有多危险么?”
刘武灵和何卿云戴着白色面纱来遮挡自己瞩目的面孔。
太危险了。太瞩目了。
何卿云在寺院里看外面的市集,一条大街上竟然贴了好几张他们两人的画像。
她又把白色的轻纱遮了遮。
“来送冻伤药的。而且我们总不能一直窝在山上吧。”刘武灵回答。
“对啊。我来谷阳这么久都还没逛过谷阳市集。”何卿云凑上来补充道,“再说我们可以帮忙啊,这里有那么多人需要帮助,慧遥还是小孩子呢,就别让他来了。”
行吧,那和尚妥协,他叫何卿云他们两个人小心点后就离开去给流民们分药了。
正当何卿云不知道从何查起的时候,在济民蓬下的流民人群里发出一声爆喝。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一个才将近三十岁的年轻妇人凄厉地喊着,声音极刺人钻耳,她像发疯一般揪住身边每一个人的衣领,“你有见过么?你呢?你见过么?!”
“他刚刚就在这里,就在这里的啊!你们又谁看见他去哪里了么?有谁见到了吗?!”
何卿云与刘武灵相视,目光中皆是一震,连忙赶到这位丢了孩子的大姐面前。
“孙姐,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您慢慢说。”宋横玉在这支流民队里的地位举足轻重,队伍里出了问题基本都由她帮着解决。
“我太累了,刚刚就在这个篷子下睡觉,睡醒之后我就找我的小三子,结果……结果他就不见了!”姓孙的妇人用双手捂住脸,控制不住地哭出来。
旁边有人解释说这位姓孙的妇人是西江雪灾最重的那片逃出来的,她丈夫被雪压垮的屋梁压死,大儿子和二女儿在流窜的半路上被冻死了。全家就剩下她和这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了。
“也是苦命人。”跟何卿云和刘武灵解释半天的大婶仿佛也感同身受,伤心地抹着眼泪。
突然寺外一阵纷杂的脚步传来,似乎向这边来了很多人。
“就是这里!”寺外的人叫着,一时间除了正伤心的孙姓妇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那些流民都在这里!把他们围起来!”
白布黑字的经幡飘飘摇摇地闯进夹山寺,一群面目狰狞的百姓身上还夹带着零星的草木蓬灰。
“就是这群人害死你家的小虎,保准没错!”
冲进来的人群给一对年轻夫妇腾出一条狭窄的空道来。
那个年轻的母亲脸上泪痕纵横,而年轻的父亲头发花白。
今年死在狼窝的孩子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我要你们偿命!”那个男人不管不顾地冲进流民区,他双目血红,面容憔悴得如同来自冥府的修罗鬼魂,他已经全然失去理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