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茔前供奉的贡品已经凉透了,何卿云拿起一道盘子仔细嗅闻:干料份量很足,重油重味,菜品口味多酸辣麻辣,更重要的是这些菜品以牛羊肉为主。
这种风格的吃食,在前庆朝的宫中典籍《物华录》中仔细记载过,除了西郡的涿、洛、凉三州,也就西戎人爱这样风味的吃食。
再加上前些年一半掩埋在土里如陶俑泥塑、藤编的小物件,应该是前来供奉的人从家里带来的。这些东西拢在一块分析,这个商队来自哪里已经很明显了。
涿州。
大虞唯一的世袭异姓王,赵氏郡王的世居地。赵家人骁勇善战,其赵家军在中原与西戎的百年对抗中所做出的贡献更是不可磨灭。这一族人历代的使命就是抵御外敌,镇守边关。
对于何卿云来说,赵家人就像荒原尽头,屹立不倒的墓碑,是黄沙上空恒久盘旋的黑羽神鹰,赵族枯骨所铸的城堡是王朝最后的防线,永远遥不可及,永远丰功伟绩。
“这个商队来自涿州。”何卿云对前来找她的刘武灵解释。
刘武灵道:“涿州特殊,这么多年一直不曾解除备战状态。他们涿州上下都被赵氏管控极严,这支商队能多年不间断地来到谷阳,说明确实向上层报备过。”
何卿云提问:“有没有可能这支队伍找到了从涿州通向谷阳的暗道或山路,所以多年来涿州官兵一直没发觉。”
“从涿州到谷阳确实有更隐蔽的山路。不过我依旧不认为他们能逃过赵家官兵的追查,我当时在军营里就听见有传言,说赵家人的眼睛来源于虞朝图腾上那只神鹰的双眼,想要在他们眼皮底下耍小聪明,没几个人能做到。”
“那照你这么说,这个商队虽然奇怪,但是它其实还蛮正规的。”
刘武灵点头,他还想说什么,但一队人逐渐靠近的脚步打断他。
一群人牵着一匹皮毛光滑如水缎的骏马,棕红的色泽耀眼夺目。这匹马的背上放置了两袋子米粮还有一些杂物。其余的一些小东西,都背在人的背上。
刘武灵拉着何卿云躲到刚才梅娘指的那个简陋的避身所,为了躲得严实点,还只贴在窗下的墙根处。
打头的那个李队长看到了新供奉的祭品后,愠怒道:“昨天有人来过?是谁?”
队伍里有人站出,“李大哥,是我。”
“你单独行动,万一被人发现你知道有多难办吗?”李队长语气里充满对这人的头疼与不满,“涿州那边还以为咱们是做生意来的,咱们为了来外州祭祀,骗了赵家的人,一旦被戳穿在座各位都没有好果子吃。”
“可祭祀也是大事啊!”那人很是委屈,“我就想单独跟我爹说两句话嘛!每年就来这一回,我老娘又想他,今年她身体也不好,我就是害怕嘛!我就是告诉我爹希望他保佑我娘!”
“这几年,乡亲里是这些埋在谷阳的人的后人越来越少,我们替乡里乡亲带的祭品也在逐年减少,那些远一点的坟墓都已经长草了还不是我们给清的!有的去年还来,今年家里就死绝了,真正能来到这里与亲人相见不也就我们几个吗!”
众人沉默片刻,有人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心中发苦。
一大小伙子说得声泪俱下的,给李队长倒是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没被人发现吧。”李灯问道。
那人顿住,过了一会他回答:“……没有,没有人看见我。”
李灯以为他哭累了,所以对这虚飘飘的否定并未起疑。
躲在墙根底下的人可不这么想。
何卿云撇嘴:“撒谎。明明就被我发现了,我和慧遥追了他二里地都不止。”
“你敢说,人家不敢说啊。”刘武灵低笑道,“要不你现在出去喊一嗓子。”
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把何卿云往外推。
“诶!”何卿云低呼。她惊慌地捂住自己的嘴。
“谁?”
“怎么了?”李灯问。
听见异动的人站着离他们近,他仔细翻了翻背后能藏人的杂草垛,“我好像听见有人的声音。”
李灯警醒起来,“有人?”他也走到草垛,窗户沿附近。
草垛就放在窗户底下,如果要翻草垛,不免向窗户里顺带看一眼,到时候俩人被发现猫在窗子底下听小话,搞跟踪,他俩有理也说不清了。
刘武灵立马把她捞回来搂在怀里,何卿云吓得在他怀里直闭眼,心都快不跳了。半晌后伴着商队对草垛的搜索,她又听见刘武灵像漏气一样的憋笑。
何卿云震惊地爬出来,对着他比着口型:你怎么笑得出来的?
刘武灵摆摆手,又指指何卿云,最后又捂着脑袋一耸一耸地憋笑。
好家伙,这个人就没害怕过吧!
仗着此刻刘武灵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何卿云痛下毒手,狠狠拧了一下刘武灵的大腿。
刘武灵表情骤然变得扭曲,用口型说自己好痛。
“算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这个草垛里根本不可能藏人。我们还要赶时间。”李灯道。
“可……”
“你到底听到什么声音?男人的声音?”
“不,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她好像……呃……受到惊吓?”
李灯打了个寒战,他指着面前的一个墓碑,“你不会说的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