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颜会出手相助,是因为刘武灵寄出去的一封家书。
当日从阙都逃走之时,本来的计划是何、刘一路,刘家三人一路,两队一起出发,应当差不多时间到达谷阳。
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刘家三人依旧不见踪影,只能是在路上耽搁了。于是刘武灵修书一封,交代谷阳的情形,以及询问有什么绊住脚的事。
而刘家的回信以太子骆颜密信的形式,经他王氏表亲的手,辗转到了岳清穆的手里,信里交代骆颜一直暗中接济刘家,并把刘晚送进宫,现在她在王皇后的宫里当差;刘武烈在宫外当医馆学徒,谢氏医馆查封,如今他只跟着胡大夫四处跑,每天可以回家,方便照顾萧姨娘。
“你说骆颜什么意思?”何卿云现在非常不解,“他帮我们,和造他亲爹的反有什么区别?还是他在以这样的方式来威胁我们?”
年后,夹山寺上上下下又准备过起元宵节。今年寺里人多热闹,大家都在外面忙得热火朝天,来来往往的人影映在窗纸上,何卿云单独拉着刘武灵,两个人在屋子里琢磨这封信。
“不能吧。他在信里不是写:完全处于少时情谊出手相助。二位故友不必担心。”
刘武灵嘴里还磕着年节留下的瓜子,看着密信,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
他现在虽然能识基本的字,但太子密信明显不在其列。密信措辞华丽,佶屈聱牙,在他看来就是不说人话,他只能靠何卿云先翻译一遍,然后他再说话。
“刘晚现在在他母亲王皇后那里当差,皇宫是什么地方?后宫里又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晚娘要遭多少罪?”刘武灵一副恬淡自若的样子,给何卿云看得大为恼火,“晚娘到底是不是你亲妹妹?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我都比你着急!”
“当初无论是虞牢布防图还是北市口叛逃不都是人家帮的忙嘛,要是想对我们不利,他早就做了,还用等现在?”
“布防图和当初北市口放箭都是骆颜做的?”何卿云震惊地转过脸去看刘武灵,“你怎么知道?”
“带来布防图的箭镞和北市口的箭头我看过,都是用云铁做的,这种铁只在西江地带有。且它们的箭身坚硬,有香气,是冷杉木。而冷杉只生长在高原或雪原。”
何卿云‘喔’了一声,中原人如果想得到冷杉木,最方便的就是从北燕雪林运送来,而长久与北燕保持亲密联系的西江骆氏无疑是首要嫌疑的对象。
目标锁定在骆氏,骆玄不会这么做,骆家其他人又根本不认识他们两个人,只能是骆颜做的了。
“这小子野心不小啊。”何卿云想了想骆颜那精致俊美得比女孩还要好看的脸,“以前根本看不出来他是这样的人。”
刘武灵道:“狼子野心的人,不会让旁人知道他真实的样子。”
他在何卿云的后侧,眼睛静默地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背影。
何卿云低头不语,并未注意到,刘武灵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走吧,去过节,别想这些。”
元宵节过后,三月,谷阳天气转暖,江水逐渐解冻,流水轻轻淙淙,细小的水流活转过来,枝叶上的冰凌融化,一滴滴地落在草地上,白霜已经消解,裸漏出黑如泥浆的土地。
净秋江边,天气晴好,何卿云跟随寺里和山下的妇人来江边浣洗,草地变得松软,鹅卵石还是那么硌脚,想当初她和刘武灵还是在这个岸边被慧遥救下来,时间白驹过隙,一眨眼已经过去快四个月了。
除了淘洗衣物,还要把冬天里的厚褥子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以待来年使用。吸饱阳光后,褥子蓬松舒适,让人恨不得上去打两个滚。
慧遥带着梅娘出来。像是个小大人带着同伴出来踏青。
梅娘和慧遥的关系其实何卿云心中已有猜测。时间、年龄、经历都对得上。梅娘把脸洗净后,露出的脸气韵温婉,更重要的是,她与慧遥肉眼可见的相似。眉骨鼻梁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相似的容貌似乎是二人母子关系的唯一证据。
何卿云看着在雪水初融的山地里追逐打闹的母子俩,一时心头怅然,她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为了掩护他们而永远的留在阙都的谢家女儿。
父母的血脉对于子女具有天然的召唤,何卿云并不打算告诉慧遥这一切,终有一天他会自己找到答案。
初春之时,日头拉长,江水显得静谧,金色的碎光在其间跳跃浮动,水流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越声响。
“啊!怎么有血?!”江边尽头浣洗的妇人惊叫一声,引得众人纷纷抬头去看。
一股涓涓的血流,红得鲜艳妖娆,自上流而下,在清澈见底的净秋江边分外惹眼。
何卿云蹙眉,看着血水,决定去上游找到流血的人。
“姑娘别去啊。”谷阳当地的妇人拉住她的手,轻轻摇头,“那边是元宝山,有山匪!那群亡命徒我们一般都不敢招惹,你一姑娘家去多不安全!”
何卿云笑笑,“没关系的大姐,我和夹山寺的师父一起去,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摸了摸头上,刘武灵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掐丝素银簪给她带。她又扶了一把腰间的短刀,确认无错漏后,才小心翼翼赶着脚步跟上去。
山间的气温偏低,雾岚弥漫,很多山下城里的桃花、迎春、玉兰已经开放,山间的树枝上还只含着花苞,含羞待放,嫩绿的叶子簇拥着,稀稀疏疏地遮挡着几个躺在地下的人影。
“看!”年轻的和尚指着江边倒下的身影,“江里的的血就是他的。”
何卿云粗略一看,倒在地上的大致有十五个人,身上的服饰统一,都是黑色轻便短打。身上的伤口繁杂,凶手手法凌乱冗余,也许是受到了妇人口中的山匪的伏击,再多的她就看不出来了。
至于是什么兵器、什么时候受伏、致命伤在哪里、还有经过几次伏击。这些问题还是应该交给刘武灵这个军中老手,还有兼职仵作的岳清穆。
和尚们将每个黑衣人切了脉搏,都道已经咽气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