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杭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名年轻女子守在自己榻前,第一眼望见的便是其一双盈盈秋目,仿若春水碧波。他只见过一个人拥有这样一双婉转多情的眼睛。
“云姑娘?”但云杭并不能确认,因为在此之前,两个人一直是隔着面纱见面,何卿云的容貌,他只对其眼睛有印象。
何卿云有时不戴帷帽,便戴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气流激荡,微风缓缓,雪白的肌肤在面纱下若隐若现。
云杭第一次见到她后,便想要见她第二次了。
此时此刻,他终于得见“云姑娘”真容,无句无话,只定定地瞧着她。
看得刘武灵都要发毛了,在他出言打断之前,云杭困难地从肺里吐出几个字来。
“你和你舅舅真像……”和你哥哥也很像,一眼便知道是谢家人。
“什么意思?”何卿云敏锐察觉到,云杭语气不对,话里藏针。
“梁家人昨天晚上来信,说有人要见我,要我把我知道的东西都告诉她额,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你这叛国贼的外甥女。”
“你!”刘武灵震惊喝止,“你怎么能这样说谢将军?!”
“难道不是吗?!”云杭大概是没力气再与她周旋,避开她的眼睛道:“谢府小姐请回吧,我是不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的。”
倘若何卿云现在头发上插有流苏珠玉,恐怕此时早就因主人颤动而玎珰作响。
她怎么也没想到,阙都一别,故人再逢,再见第一面居然是这样场面。
当年云家在骆玄攻城入京的时候也是牺牲不少成员的。云杭的大哥在卫野将军帐下,因公殉职。父亲又为晋仪帝殉葬,骆玄本来想要招安云族,奈何当家主母,云昊运之妻是卫野妻妹,颇具将门风骨,带着云族誓死不降。
偌大的云氏嫡脉,一夜之间血洗干净,只剩下逃出生天1的云杭。
“我知道对谢府的所做所为不忿。”何卿云用力眨着眼睛,但她的语调已经变得硬邦邦的,“但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光复虞室,尉迟家族还没有死绝。”
“我也知道你因为你家的事情迁怒我,我理解,也不委屈。”
云杭听到尉迟皇室的消息心中微动,但依然没有和缓的倾向。
于是何卿云发下狠心地道:“你之所以混成这副德行还不是你自己本事不够,杀掉一个王氏县令就令你如此狼狈不堪,还是你觉得你的使命已经结束,在这里混吃等死也已经无所谓了?”
“……谢府小姐好不留情面。你家做的事,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但任凭你怎么说我也不会相信你,就让旧人留在旧国里吧。”
“我不指望你相信我。”何卿云摇头道:“你不相信我,这没有问题。我舅舅做过什么,我也没办法为他辩解。但是我希望你看在启州百姓的面子上,将你打听到,或者知道的告诉我们。楚兵不日渡江,抵达启州边城,你若是还想复国,还行替你家里人报仇,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能否打赢此战,能否推翻骆玄,全系你身,你自己好好想想。”
云杭听了半天,冷笑道:“谢府小姐好大的威风,你说能推翻骆玄,你说能光复虞室我就相信你?我还说我能一统天下!说大话谁不会?!”
“你给我滚!滚出去!”
说罢,云杭长臂一扫,何卿云在他醒前就备好的汤食全部被扫落在地。
这一摔,地上一片糊涂,两个故人心里也再无可能修复如前。
“云杭!我不是你父母,不可能事事都会忍让你!我们都不能再任性了!”
何卿云看着云杭的眼睛,在他的注释下,缓缓从衣袖掏出信物,“虞国皇室信物在此。云杭,你还不听令!”
谢府都这样了,尉迟皇室怎么还能如此信任她?
云杭大为恼火,又心惊不已。连云氏余脉想要取得尉迟皇室的公主皇子信任都极为不易,谢府出身的人又凭什么能做到?
玉色莹莹,那枚象征着虞国皇室信物的玉佩上雕刻着展翅神鸢。这枚玉佩原本有两块,一个在国君手里,另一块就在赵氏手里。何卿云他们手里拿的就是赵氏那枚。
拿到这枚信物,无论代表着与国君联络,还是代表与赵氏联络,都是积威甚重的权利通令,所到之处,只要还是虞国子民,都要听之任之。
这枚通令从前阙都官员子弟也都见过一二,当时看圣上亲信佩戴,只觉威风八面,天下莫有不从,现在为了劝服刺客斥候,都要把这东西拿出来,虞国也真是窘况到末路了。
夜幕降临,流云离散,月色清凉如水。
云杭在第一江山酒楼,将他这几月在北郡搜集到说与何、刘、赵三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