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凌波早早地就起了床，在家搞起了卫生。按照风俗，家家户户过年前，都要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这叫“除尘”，意味着把过去一年的霉运全部清扫出去，清清爽爽地迎接新年到来。张姨被凌波催促着回了自己的家，因为快要过节了，凌波想让张姨回她自己家里忙活。凌波给妈妈做好早饭，端到李若云的房间，然后穿上一件旧衣服改成的工作服，用一张报纸折成一个帽子卡在头上，拿起鸡毛掸把屋里每一面墙都认真扫了扫灰尘。
往年这个时候，是这个家最为热闹的。凌凯峰只要有时间，就会参与到大扫除活动中来，而李若云则坐在轮椅上扮演着总指挥的角色。这个时候，清扫工作就成了全家在一起欢聚交流的时刻。可是今年……想到这儿，凌波不自觉地又看了看爸爸的遗像，心里一阵悲伤。他心里明白，现在这个家他就是唯一的男人，哪怕自己有再多的苦，也不能时刻表露在脸上，否则妈妈会觉得更伤心。想到男人这个词眼，凌波心里总会有一丝颤抖。这种感觉很微妙、很复杂，曾几何时，凌波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自从遇见了张宇，把自己的全部爱恋交给了这个男人之后，他心里却一直在纠结，自己还能不能配得上“男人”这个词眼。但从内心深处而言，凌波是不后悔的，他始终坚信，无论是什么性别，自己爱张宇的心是真实存在的，也是自己无法控制的。爱就爱了，无关性别，没有太多原因，也没有太多理由去刻意回避。人这一生着实短暂，能有一个人携手一生很不容易。对于他来说，他的这一生，或许也只能够爱张宇一个人了。
把整个房间彻底清扫完毕后，凌波从自己房间里拎出了张宇买来的窗花和对联。看着手中红灿灿充满喜庆的春联，凌波心里多少还是涌起了一些感动。他也意识到，自从这个家庭遭受变故后，他变得更为敏感和自尊，即使是与张宇在一起相处、相爱，他也始终提醒自己，爱要在同一水平线上并肩而行，否则这份沉甸甸的爱恋，最终会变成沉甸甸的包袱。也正是因为自己对张宇的珍惜，才会让自己更加渴望呵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不能让它变味、变质。但是自己有时候是不是过于敏感了呢？这样的敏感，会不会也一样能伤害到张宇？
窗外，又开始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瑞雪兆丰年，或许明年将会有好的运气吧？凌波想着，慢慢把手中的窗花贴到窗户上，火红的窗花背后飘落着洁白的雪花，天地间笼罩着一份纯净与祥和。
贴好窗花，凌波回过头看见了客厅茶几上的那盆水仙花，已经有几朵花蕊急不可耐地破苞绽放，吐露出洁白的花瓣。凌波房间和李若云房间也各有一盆水仙，都是张宇从花市买回来的。凌波从茶几上端起水仙，走到厨房，安安静静地给水仙清洗、换水。水仙洁白的根须密密交织，延伸在水中，仿佛人世间的爱恋一样缠绵悱恻；洁白的球茎上有几片干枯的褐色鳞片，翠绿的叶子柔长舒展，最初绽放的花朵吐露着阵阵幽香。
“真难为他了，竟然还买到了玉玲珑。”凌波看着这颗水仙，心里想着。
这个花瓣与普通水仙花瓣不同，中间的黄色副冠已经变形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稍小的花瓣，花瓣底部有一抹淡淡的鹅黄，与外层稍大的花瓣重叠在一起，形似茉莉，却又比茉莉多了一份清逸和灵动。
凌波正看着水仙发呆，就听见李若云房间里传来杯子破碎的声音。凌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放下水仙，直奔李若云卧室。
走进卧室，只见李若云眉头紧皱，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地上有一个被摔碎的玻璃杯。
“妈，您怎么了？”凌波见状，也乱了手脚。
“妈有些肚子疼，估计是肠炎犯了。”李若云额头上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我带你去医院。”凌波说着，就要把李若云从床上抱起来。
“不要去了，妈现在不想动，一动更疼。没事的，前两天也疼过一次，你去到药盒里，给我拿一粒诺氟沙星，我吃了就会好的。”
“这……能行么？还是送你去医院看看吧。不知道是什么病，药是不能乱吃的，您要是觉得动了更疼，我给张宇打电话，让他开车来接您去医院。”
“不用不用，妈一会就好的，你快去给我拿点药就行了。大过年的，别老麻烦人家。”
凌波听后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便飞快地跑去客厅，从角厨的药盒里翻出诺氟沙星，仔细看了看说明书，取出两粒，又倒了杯温开水，回到李若云房间让李若云服下去，又让李若云慢慢躺下，便又转身出去，拿来扫帚和簸箕，仔仔细细地把地上的碎玻璃清扫干净。
清理完地上的玻璃渣，凌波紧张地望着妈妈，问道：“妈，觉得好些了么？”
“好一些了，你去忙你的吧！”
凌波从妈妈房间出来，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想了想，还是拿起了手机，拨通了张宇的电话：“你在家么？”
“在呢，不生气了？想我了？”电话那端依旧是张宇调侃又认真的话语。
凌波略一迟疑，点了点头，温柔地说了声“嗯”，便听见电话那边立刻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你等我，我马上就去你家！”
“张宇，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
“不知道，就是老觉得心里没底。”
“傻啊你，你是太累了。放心，我一直在你身边呢，一会就到你那儿去了。”
挂上电话，凌波心里稍稍安顿了一些。
凌波电话挂掉还没有一个小时，张宇就赶到了凌波家里。看见凌波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连忙问道：“怎么了？”
“刚才我妈肚子疼得厉害。”
“啊，怎么回事？现在怎么样？我去看看。”
张宇说着就朝李若云的卧室走去。进了房间，就看见李若云闭着眼睛躺在床头，于是轻声问道：“阿姨，您好些了么？”
李若云慢慢睁开眼睛，见是张宇，很有些意外，一双眼睛看了看凌波，又看了看张宇，很勉强地笑了笑，“小宇来了啊，什么时候来的？阿姨没事了，好多了。”
“您要是不舒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张宇有些不放心。
“没事的，我现在不疼了。这阵子估计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事的。”
张宇回过头看看凌波，问道：“张姨呢？”
“我让她回家去了，她家也该忙着过年了。”
张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身对凌波说：“今天中午，我可就在这里吃饭了，家里有菜吧？考考你的手艺了！”
凌波看着张宇，心里明白张宇的良苦用心，也点点头说：“你在这里陪我妈说说话吧，我去厨房。”
看着凌波离开的背影，李若云笑着说：“小宇，你对小波真得很上心。”
张宇听了，心里猛地一紧，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小波能有你这个兄弟，是他命好。”李若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着张宇，而是很空洞地盯着门槛。
张宇紧张地看着李若云的表情，发现她只是在发愣，也不解地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发现李若云盯着房门看，更是有些奇怪。
“你去陪小波吧，阿姨这会没事了，已经完全不疼了。”李若云回过神，笑着对张宇说。
“那好，阿姨您先休息会，我去厨房给小波搭把手，饭菜好了时候，我叫您。”
“去吧！”
张宇走出房间，长长地吐了口气，便转身去了厨房。凌波在厨房里正忙着摘菜，张宇见了，顺手也拿过一小把芹菜，蹲在地上摘起来。
“今天张姨不在家，你摘那么多菜干嘛？”张宇看着凌波手中的菜，再看看灶台上已经洗干净的菜，不觉有些奇怪。
“多么？”凌波仿佛才从梦中睡醒一样，看了看自己弄过的菜，自言自语道：“好像是有些多了。”
“还都是些新鲜蔬菜，没办法保存的。”凌波此刻开始犯愁了。
“这样吧，我看你妈这会也没事了，不如我们多请几个人一起来吃，也好让这个家热闹热闹。”
凌波想了想，说：“也好，这个家也的确很久没来客人了。”
在凌波的记忆中，以前每逢过节，来这个家走亲访友的人总是很多，自从凌凯峰去世后，来的人就愈发少了。
“叫谁来呢？”凌波忽闪着一双纯净的眼睛，看着张宇。
“就叫李璇他们姐弟俩吧。”张宇想了想，狠下心说道。
此刻，他也实在想不出此刻还能邀请谁来这个家热闹热闹。李璇性格开朗，她来这里一定可以活跃气氛。张宇只是觉得，这个家沉闷的气氛急需打破，否则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行，你叫他们来吧。”凌波空洞的眼神有一丝跳动。
张宇打完一通电话，又一头扎进厨房，和凌波一起忙着捯饬饭菜，做饭他不拿手，但是能待在凌波身边，给他帮帮忙，打打下手，倒也其乐融融。
“中午人多了，我看得再弄几个荤菜。”凌波看着案板上已经清洗规整好的菜，想了想接着说道：“冰箱里还有一只鸡，快拿出来，用热水化冻，中午我来做辣子鸡给你们吃。”
“你？行么？”
“行不行，等会吃吃看不就知道了。”凌波微笑着说，然后转身从吊橱上拿出一袋袋的东西下来。
“这是什么？”张宇好奇地看着。
“这个是香叶，这个是桂皮，这个是八角。”凌波一样样的指给张宇看，然后说道：“公子哥啊，你学着点，这些都是做辣子鸡必不可少的佐料。”
“行啊，媳妇，看你这架势，还真有两手。”张宇厚着脸皮笑说着。
“滚一边去！赶紧把鸡给化冻了！”凌波用膝盖顶了下张宇的屁股，骂道：“满嘴跑大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