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托马斯盘着腿坐在地上,白天没那么暗。
科尔夫人不再饿着他之后,虽然已经被关了将近十天,但他的状态可好多了,虽然衣服布满了污渍,头发乱糟糟,脸上脏兮兮,精神紧绷。
铁门响动,科尔夫人的面容再次出现,托马斯低着头不看他,却见她自顾自地开了门,带着诡异的温柔笑容走过来,先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灰,笑容可掬地,安抚着他,对他说:“托马斯,别害怕,我来带你离开。”
托马斯呆呆地任她牵着手带出去。
出了禁闭室之后,才见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穿着体面的老头子等在那边,面容不善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冷酷地冲他喊:“你妈呢?把你扔在这个地方!”
托马斯木讷地,没怎么听清楚,也根本不想再惹麻烦,“死了……”
老头子站在他面前,身形都开始佝偻,蹲下来,膝盖抵在地上,抓住他的胳膊,紧张急躁的说:“怎么死了?你是谁?把你父母的名字告诉我!”
托马斯被吓了一跳,却依旧不知所以,他推开他,转身跑了,“关你什么事!臭老头!”
难道这刻薄老头是想领养他?
听到的回答却让他将信将疑,他停在院子里——“我是你外祖父!”
怎么可能?小孩冷冷地说:“我从来没见过你。”
一溜烟儿又跑了。
科尔夫人小心翼翼地表达歉意,“阁下,你看到了,这孩子怎么可能是您的外孙呢?托马斯他一直都是很调皮的!”
老冈特烦憎地看了她一眼,“闭嘴,把他给我找回来!”
科尔夫人讪讪不虞,“他没什么力气,跑不远,肯定是回房间去了。”
果然,在宿舍,看见那孩子疲累地靠在床上。
老头子扔了手杖,从口袋里将挂坠盒,拿出来,递给他。
托马斯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饰品吸引过去了,没顾得及说话,慌忙打开盒子之后,见那枚暗金墨玉戒指还在,随即安心了,连语气都客气不少,“谢谢你帮我找回来。这是我妈的留给我的遗物。”
老头子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你妈叫什么!”
“梅洛普和大汤姆·里德尔,我是托马斯。”他没说那个让他讨厌的名字。
仅仅靠一个名字就确定了他的身份?托马斯可不信,这老头指不定有什么企图。
老冈特暂时没说话,他拄着手杖,里里外外,四四方方,将他的房间打量了一遍。
一张靠窗的窄窄的摇摇欲坠的木桌,隔开小床,乱七八糟的东西摆放着,隔壁的床铺上还没来得及整理收拾,住进另一个小孩。
那孩子——托马斯,似乎是累极了,却没一股脑地缩在被子里,只是靠在床角,沉静如海的等待他下决断。
老冈特不似方才严厉了,舒展眉头,语气带着庄重肃穆,“跟我走,你可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托马斯诧异,转头看了看门口的科尔夫人,见她笑容满面。
他点点头。
“科尔夫人,”老冈特说,“感谢您对他的照顾,随后谢礼会敬上的。”
科尔夫人显得愧疚无比,“感谢阁下的慷慨,托马斯,收拾收拾你的东西,跟你外祖父走吧……我会想你的……好孩子…”简直要落泪!
托马斯看着虚假的装模作样的科尔作态,冷冷道:“这里没有我的东西。”
他握紧了挂坠盒。
不过托马斯还是换了身衣服,他被关了那么多天,不说臭烘烘的,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老冈特对托马斯要维持他的自尊这点事,表示欣赏,等着他。
科尔夫人给他拿来了一套新衣服,托马斯扔在一边,选择了他的旧衣服。
科尔夫人还想说什么,露西妮表示有一对夫妇找她有事,她脸色不好,只得匆匆过去,连更冠冕堂皇的话也没跟托马斯说。
老冈特带着托马斯离开。
一路上,路过饭堂,路过庭院,直到大门口。
托马斯穿着他破旧的衣服,黑头发凌乱无比,看见比利和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望进他的眼中有羡慕和嫉恨,更多的是一种不言而喻的悲伤。
清冷的空气里暴露着伍氏孤儿院的陈旧古朴的钢丝缠绕的字样,托马斯露出了隐秘的笑容。
——
托马斯和老冈特坐在汽车里,他一句话不说,靠在窗边看过路的风景。
不知道这老头,打算什么时候把他送回去……不过他肯愿意走,不过是抱着逃出孤儿院的目的,就算是去街上流浪,他再也不回去伍氏!
老冈特来来回回地看了他好几次。
“So,kiddie……”老冈特看到他转过来,强装镇定,还是露出一丝怯意,乱糟糟的头发和黑沉的眼睛,活脱脱的就像那个混蛋里德尔。
这点相像让老冈特连身份都省得验了!
托马斯穿着灰得看起来陈旧的衬衫,扣子上的线还炸开了,短了一截的裤子,外套从上车之后就脱缩在车窗边,虽然瘦弱但还是长得很高。
果真随了他爸爸的样貌,不过若是那混蛋里德尔没有那么的漂亮精致,说不定他女儿也不会那么死心塌地!
“我家里没有小孩子的衣服,得去买。”老冈特自以为很幽默地说,“不然你要光着了。”
却见托马斯一丝笑容也没,阴郁地低着头,“是的,先生。”
托马斯认为他展现的是他乖僻的本质,而且不用担心被这个老头再次扔掉了?
或许吧,万一这老头过段时间也不喜欢他了,照样会把他送回孤儿院的,毕竟梅洛普都已经死了,更何况老冈特提起他父亲的样子也不像非常满意这个女婿。
看见老冈特前倾身体,对司机说去裁缝店时,他颇觉不妥,因为这似乎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鉴于他现在又累又饿。
直到在裁缝店门口宽道上下车之后,他暗自筹谋,要是被人笑话得不想要他了,他就跑,去流浪,运气好找家店去做了学徒,总之再也不要回到那个破地方了!
“过来,”老冈特站在裁缝店门口,他看起来不像是不能走路的样子,却带着白手套拄起了手杖。
托马斯几步急速跑到他身边,抿着嘴,局促无比,还是乖巧地说:“……托马斯,先生,我的名字是托马斯。”
老冈特眼镜反射了一点光,换了只手拄手杖,牵起他冰凉的手,严肃而确信,“从今日起,你就是托马斯·冈特(Thomas Gaunt),kid,你得叫我grandpa!”
“yes,grandpa,”托马斯垂下眼角,巧妙隐藏了一些问题。
进入裁缝店的时候,托马斯看到一些正在忙活的人和顾客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看他和老冈特。
他瑟缩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脏污的鞋子,更加觉得自己第一站来到裁缝店是个错误。虽然来时他洗过了,可能没洗干净。
老冈特清咳了一声,用手杖敲了敲桌面,一个裁缝慌忙过来了,恭敬地站在一旁,“阁下,准备做衣服?”
老冈特将他推到前面,“请给我的外孙托马斯做几套体面的衣服,不过若是有现成的,先给他换上!”
那人打量了一下托马斯,托马斯在众人的目光里开始沉静安稳,毫无波动,逐渐不像是个孩子那样。
一位衣着光鲜的女士过来了,带着罕见的激动和欣喜,“您是冈特阁下吧?好久不见!”
老冈特似乎不认识她,“您是?”
“金蒂·梅特斯,1916年的时候,我和梅洛普还是同学,在您的府邸见过,冒昧问一句,梅洛普还好吗?阁下?”
金蒂尊敬地看着老冈特。
老冈特脸色微微变化,最终归于淡漠,“死了。”
金蒂没想到这个回答,震惊得顾不得礼仪,捂嘴惊叹,表情哀恸,“我很抱歉,请您节哀。”
托马斯站在一边,让裁缝在他身上量着尺寸,那人修养良好,看他脏污的衣服也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细心又尊重地为他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