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莱尔坚持要她隔绝三个月之后才能继续回学校上课,甚至是出门。
然而,比她的不满更早到来的,是沃尔图里家族的信。
信封上印着精致的徽章,用黑色的火漆封口。卡莱尔拆开信封,信的内容简洁而冰冷,附赠的徽章精致得令人窒息——那是沃尔图里的象征,一个连最博学的人类都无法辨认的古老符号。
“他们知道了,”卡莱尔低声说,像是意料之中,“我们必须去意大利,让他们知道我们未来会结婚,你也不会伤害人类。”
飞机上,乌兰妮靠在卡莱尔的肩膀上,感受着他冰冷的体温。他的肩膀很宽,很厚,即使知道他们的力量在吸血鬼毒素的异变下已经不相上下,她依然有一种被掌控的脆弱感。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卡莱尔立刻察觉到了。
“怎么了?害怕了吗?”卡莱尔在她的额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出门了。”乌兰妮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血腥味,把头埋进卡莱尔的脖颈处。
“很难受吗?我带了补充的鹿血,要喝一点吗?”
乌兰妮摇摇头,静静地将身体更深地缩进他的怀抱。卡莱尔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他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这一刻,他再也不想问什么,只想这样抱着她。
取走托运的行李,卡莱尔拎着行李扶着乌兰妮往外走,他俩刚走到接机处就看见有人向他们走来,二人都听到对面三人没有心跳的声音,乌兰妮谨慎地打量来人,卡莱尔上前一步阻隔对方晦涩的眼神,礼貌开口:“好久不见。”
“哦,当然,欢迎来到意大利。”
他们跟随这三个自称守卫的吸血鬼,来到沃尔图里的领地。眼前的建筑与其说是城堡,不如说是一座宏伟的大教堂。洁白的雕花拱门高耸入云,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乌兰妮站在拱门下,抬头望着那些精美的雕刻。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卡莱尔的胳膊,仿佛这样就能找到一丝安全感。卡莱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安慰:“没事的。”
大门缓缓打开,发出冗长而沉重的声音,像是恶神的低鸣。乌兰妮不由自主地垂下头,风衣下的手猛地攥紧。她牢牢抱住卡莱尔的胳膊,仿佛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们的领主无比仁慈,”为首的吸血鬼继续解释,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请相信沃尔图里的文明。从公元前1200年延续至今,我们有着属于自己的规章制度。‘不可杀死无辜的同类’便是我们的第一条法律。”
乌兰妮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体更深地缩进卡莱尔的怀抱。她的不安像一团浓雾,笼罩着她的心。穿过阴森的长廊,他们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又一扇厚重的大门被打开。
视野豁然开朗,乌兰妮轻而易举地看清了坐在三个王座上的男人。他们都穿着精美异常的华服,长着吸血鬼式的英俊脸蛋,但她的不安却愈发强烈。她刚一踏进门,一道无法容忍的视线便向她袭来,带着让人几近崩溃的攻击性。那一刻,她仿佛又变回了人类,被一根镰刀的利刃抵住脚跟,压迫感令她窒息。
“哦——欢迎来到沃尔图里,我叫阿罗,是这里的领导人之一——”咏叹调般的说话方式,嗓音如丝绒,乌兰妮不由自主抬头看去,发现是个异常年轻的男人,他有一双美丽的眼睛,红宝石一样的瞳孔不断收缩,乌兰妮感受到他的兴奋,疑惑地皱紧眉头,但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卡莱尔与他对话:“我带着我的爱人来见你们。”
乌兰妮露出她全部的脸和天鹅一样修长的脖颈。今天她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裙摆绣着山茶花,方形的领口礼貌地卡在胸口上。她的锁骨清晰可见,胸口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她的眼睛是一种和卡莱尔纯金色有些出入的水晶般的金,清亮,透彻。
阿罗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在沃尔图里,没有一个吸血鬼需要避讳阳光。此刻正是中午,阳光直直地照进教堂内,均匀又强烈地铺撒在乌兰妮全身。她露出的皮肤如钻石般发光,瓷白的颜色几乎要融进阳光里了。
阿罗似乎在这一刻才清楚地看清眼前的女孩惊人的美貌。黑暗让她艳丽,却并没什么出彩的——吸血鬼都很美艳,无论男女。可阳光却能把她托举成一个不敢让人亵渎的神女。
他本能地对这种美丽回避,她太耀眼,太灼热,和阳光几乎没有区别。
“美丽的小姐……”阿罗的声音如丝绸般滑过空气,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优雅。他缓缓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烛光下泛着苍白的光泽。
乌兰妮犹豫了一瞬,还是半握了上去。她的手指冰凉,却比阿罗的温度稍高一些。
“很高兴见到您。”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哦,我也是。”阿罗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怎么称呼?”
“乌兰妮·雪莉。”
“雪莉小姐。”阿罗的语调拖长,仿佛在品味这个名字的韵律,“我想不久之后就该称呼你为卡伦太太了,对吗?”
乌兰妮的脸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尽管吸血鬼的血液早已不再流动,但她依然感到一阵微妙的羞涩。她低下头,金色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卡莱尔适时地向前一步,轻轻搂住乌兰妮的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他的动作温柔却充满占有欲,仿佛在无声地宣示主权。
“当然。”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不过,事实上,她已经和我们一起生活有一段时间了。”
大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在空气中轻轻摇曳。上座的金发男人——马库斯,微微扬起眉毛,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真是稀奇。”
卡莱尔没有回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递给阿罗:“这是我爱人的诊疗证明,所有记录都指明,当时的她已经濒死。我对她的转变是基于拯救的目的,而不是利用。”
阿罗接过文件,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纸页。他的目光在文字间游移,红宝石般的瞳孔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哦?”他轻声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而且,这次来意大利的路上,全程都是人群密集的地方。她一直表现得很好,没有对人血有失控的渴望。”他的目光落在乌兰妮身上,眼神温柔而坚定,“她会和我们一样,成为素食者。”
乌兰妮感受到卡莱尔的目光,抬起头与他对视。她的金色瞳孔在烛光下闪烁着清澈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回应他的信任。
阿罗合上文件,将它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
“令人印象深刻,”他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赏,“不过,雪莉小姐,你是否愿意向我们展示一下你的天赋呢?”
“可以触碰物体或人,读取其过去发生的关键记忆片段。”
“我记得你的儿子爱德华也有类似的能力……”
“这种能力类似于爱德华的读心术,但更侧重于视觉与情感的重现,而非实时思维。也只能读取与强烈情感相关的记忆。”
“有趣。”最后的那个吸血鬼的银戒叩击王座扶手,节奏与教堂钟摆共振。
阿罗忽然抓住了乌兰妮的手,烛火骤然爆裂成无数光屑。公元1347年的黑死病祷告声浪扑面而来:垂死者蜷缩在烛台下,神父的银十字架烙进青石板,暗红血渍正沿着花纹蜿蜒成阿罗的族徽。当啷一声,烛台坠地,十七世纪的精铁与二十一世纪的大理石相撞,惊飞梁上栖息的渡鸦。
卡莱尔闪电般截住他的手。
“请原谅我的失礼。”阿罗退后三步,黑袍翻涌如毒瘴,笑声碾过彩绘玻璃上圣徒的脸,“但您该庆幸,雪莉小姐读取的不是我的记忆库。”
半小时后,卡莱尔结束了与沃尔图里家族的叙旧。他的手指轻轻扣住乌兰妮的手腕,将她带离那座令人窒息的教堂。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在他们身后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无数双窥视的眼睛。乌兰妮的裙摆被风掀起一角,山茶花的刺绣在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来都来了。”卡莱尔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想去看看吗?我相信你已经可以控制住自己了。”
乌兰妮的目光掠过远处的街巷,那里飘来一阵烤栗子的香气,混合着咖啡豆的醇厚。她的喉咙微微发紧,但并非因为饥渴——而是某种久违的、属于人类的悸动。她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卡莱尔的袖口。
“那走吧!”卡莱尔的笑意从眼底漾开,他搂住乌兰妮的腰,带着她向远处奔去。风掠过耳畔,卷起她的栗色卷发,发梢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