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恬慢慢挪过去坐下,怯巍巍地说道:“奴棋艺不精,望殿下莫要嫌弃。”
“不会。”祁越看着楚恬,可对方从始至终都垂着头,他实是瞧不清他的容貌,“略作消遣而已,你无需紧张,随便下就是。”
“奴遵命。”楚恬道。
“这里又无旁人,你莫要拘谨,也无需以奴自称了。”祁越道。
楚恬却道:“奴不敢僭越。”
祁越却严肃道:“这是本宫的旨意,你敢不遵?”
楚恬微微一怔后,又应道:“谨遵殿下旨意。”
祁越打量了楚恬许久,实是想不通他这般唯唯诺诺的模样,究竟哪里讨人喜欢了。
忽而又想起楚恬是倌人出身,烟街柳巷中人惯会勾引人,不禁猜测起他是不是使用了什么厉害的手段才致使沈阔跟着了道似的。
“抬起头来回话。”祁越道,“你是受本宫之邀来的,算是宾客。”
“是。”楚恬这才缓缓抬起了头。
祁越伸手从棋笥着拈着棋子,目光却始终落在楚恬的身上,在他瞧清楚恬的容貌后,他的手不由得一顿。
“难怪......”祁越不禁叹出了声。
没想到,沈阔与俗人无异,竟也喜欢这种浮于表象的美丽。
楚恬不解祁越此言何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殿下说什么?”
祁越浅笑着摇了摇头,又问楚恬:“本宫常听青云提起你,他夸你有探案之能,上次松山一案多亏心细,才没有酿成冤案。”
“是沈大人谬赞了。”楚恬道,“此案非小人一己之功,沈大人和孙府尹才是主力。”
“你不必自谦。”祁越道,“是非对错本宫心中自有明辨。”
祁越眼观棋盘,落下一子后抬头看向楚恬,“你虽为奴籍,却才能却不输朝中的某些大臣,隐于提刑司当个洒扫仆人,当真是屈才了。所以本宫有意提你为东宫编修,你意下如何?”
楚恬的第一反应是他的那手丑字,怕得让人笑掉了大牙。
当然他也知道太子突然提拔他并不是真的器重他,把他从沈阔身边支走才是太子的目的。
但场面话还是得说的,楚恬抱拳道:“多谢殿下赏识,但小人能力有缺,实是难当大任,为了殿下的英名,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祁越又道:“你若进了东宫,本宫便可帮你换成良籍。”
楚恬道:“小人微如蝼蚁,从没想过飞黄腾达,至于奴籍之身,乃小人的宿命,更不敢奢求殿下为此违了律法。”
在大庆,即便身为奴籍也有个三六九等之分,像云儿那种原本平民,为求生计自愿卖身为仆的,只需等主家放籍,或者是卖身契上约定好的时间到了,便可自行决定是去是留,就算是犯了罪,也应由官府定罪,主家没有资格动用私刑或者发卖。
可楚恬却不同,他是青楼的男倌,与女妓一样,是地位最低的贱籍,无论是去留,还是生死,皆由不得他们自己。他们贱民身份登记府衙录了册,至于沈阔手上握的那份身契,仅仅彰示着对他的拥有权罢了,就算是撕毁了,也改变不了楚恬的身份。
他们这类人,一生为奴,世代为仆,连从军上战场保家卫国都不被应允。所有人都认为卑贱之人,不配爱国怜民。
而楚恬现在能活动自如,还能插手案件,完全是因为沈阔放权于了他。
而若想脱去这层卑贱身份,有且仅有一个办法——皇恩特赦。
可是,就算是身有官职,品级低了的话,一辈子都没有面见圣上的机会,于贱奴来说,简直比九天摘月还要有难度。
即便有幸得见龙颜,那也需要自身携有功绩,以功请命,方□□得天恩。
如此,算是完完全全堵死了他们翻身的机会。
楚恬都还算幸运的,而今也算是半个自由身,也有幸面见了太子。他自然也想褪去贱籍之身,可却并打算用这种方式。
“你可想好了,本宫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若不好好把握住的话——”
“小人非常明白。”楚恬道,“殿下没必要为了小人而辱没了自己的英名。”
“那你以后有何打算?”祁越又问。
楚恬低头暗自苦笑,他都是一个贱奴了,还能有什么可求的,无非是苟活下去罢了。
但他又很清楚太子这话的言外之意,他回道:“小人现在手中握着一个案子,是有关女子拐卖的,若是可以,小人希望能够尽快查出幕后黑手,端了他们的老巢,救出那些被拐卖的女子。”
“等这案子结束,小人想回老家寻亲。长京虽好,却是小人的伤心之地,若非因身份受困,小人早就离开这里了。”
“难得你一片赤忱,如此,本宫下令于京兆府,命孙士诚协助你查案如何?”
“若能得京兆府相助,自是极好的。”楚恬脸上终于绽放了一丝笑颜,他起身挪于旁边朝祁越叩首道,“小人替那些受害的女子拜谢殿下!”
“起来吧。”祁越伸手虚扶了他一下,“都是本宫的子民,本宫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受难而不顾。”
“陪本宫下完这局棋吧。”祁越又道。
“是。”楚恬坐回原位。
这时候,小喜子突然上前禀道:“殿下,沈阔沈大人求见!”
楚恬和祁越齐齐转头朝湖对岸看去,只见沈阔隔空向祁越行了拜礼。
楚恬心有忐忑,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心虚地垂下了头。
而祁越脸上却是浮起了不悦之色,他瞥了一眼沈阔,对小喜子道:“让他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