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砚慢吞吞地跟他们挥手道别。
“我先去办公室找老蔡拿今晚的试卷,你在这等我一下。”姜砚站起来。
“好。”林山檐说。
走出教室后门的时候,一阵风吹了过来。外面的树在摇晃,镶着金色光辉的落叶飘摇着落下。
然后姜砚感觉到迎面而来的一阵凉意,傍晚时刻的风总是如同一声叹息轻而温柔。他慢慢地踱步在走廊上,耳边有笑声、说话声,显得很近。但是姜砚知道这些其实都离他很远。
这时候他的脑子在编排着等会蔡兴问他请假的理由,心情却比往日都要轻松愉快。
他大概猜得到蔡兴会问什么,诸如“怎么不自己找老师请假呢”、“怎么跟林山檐一块回来呢”等等等等。
他平静地走到蔡兴的办公桌前,对方面前正摆着半盒炸鸡,正如西游记书中的猪刚鬣般疯狂进食。
察觉到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姜砚尴尬地止住了脚步。
但蔡兴早在他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就看到了他,朝他阳光开朗地招手,嘴上还带着油笑道:“过来啊姜砚,找哪位老师啊?”
姜砚硬着头皮走过去,克制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找您拿今晚的周测卷。”
蔡兴看着吃得心情实在不错,把这半盒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炸鸡往姜砚眼前推了推,和蔼可亲道:“这不急,你没吃晚饭呢吧,来吃点。为师觉得还不错!”
姜砚看着这半盒油炸的东西就觉得饱,他连连摆手:“谢谢老师,我刚退烧,不好吃油炸的。”
一听到他说自己刚退烧,蔡兴就瞪大眼睛了,他往椅子后面一靠,皱着眉摸了摸头上的汗:“唉,这个季节时不时来一场雨的,确实很容易生病。难怪我觉得你今天上课状态不佳……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姜砚点点头。
蔡兴于是话音一转,说出了姜砚猜测的话:“那生病就请假呗,你们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要请假我肯定会批准的,怎么让林山檐帮着你请呢?”
给你埋在这里呢。姜砚心想。
姜砚的微表情控制得十分到位,他先是皱了皱眉,然后露出了惭愧的表情,仿佛很不好意思:“我昨天刚出校门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头晕,林山檐在旁边帮我探了探额头知道我发烧了,就带着我去医院了。头烧晕了不记事,没起得来,没想到林山檐提前帮我请了假。”
蔡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姜砚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眼神却是坦坦荡荡。
这套说辞真是完美,既完美说干净了他跟林山檐的关系,又树立了林山檐人帅心善的形象。他可没有笼络太子爷!姜砚看着蔡兴人中上冒出来的胡渣,用尽人生定力没有笑。
他知道今天早上蔡兴没课,所以不会来学校,应该不会知道林山檐也缺席的事,于是放心大胆地编了这个谎。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蔡兴终于语重心长地说:“哦哦哦,你也要注意身体啊!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姜砚看着眼前这个时不时在课堂上抱怨自己三高的人,深以为然,以要入党般坚定的眼神望着蔡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蔡兴心满意足,向旁边指了指示意试卷就在那里。
姜砚悄悄松了口气。
等到他礼貌地道谢和告别之后,蔡兴忽然又叫住他。
姜砚的脚步猛地一刹,然后微笑回头。
只见他拿着那盒炸鸡从旁边冒出个头吆喝道:“吃一块吧,味道真的不错!”
姜砚只好笑了笑,再度婉拒。
这个家伙到底有多爱吃啊!
拿着试卷回来之后,林山檐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座位上。如同一只大型犬,懒洋洋地将前爪搭在椅背上,把脑门垫在上面,静得像是睡着了。
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几束阳光穿过玻璃窗和重重枝叶落在了他们的桌椅上。走廊上有人三三两两地结伴走过,说笑声没有让他有任何动静。灯光灭了,风扇停下,黑板上仍保留着潦草的字迹和课表。落日余晖,轻飘飘地落在林山檐柔软的头发上。
姜砚站在门口,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后知后觉地闻到了薄荷的味道。
他抱着试卷,脑袋靠在门边上,给林山檐挡住了照落过来的阳光。
就这样静默地站了好久,他才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然后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拉开挡在他前面歪歪扭扭的桌椅。
姜砚站在林山檐的旁边,卷着试卷轻轻敲了敲林山檐的手臂。
对方的脑袋动了一下,然后转过来侧向他的方向。
林山檐慢慢睁开了眼睛,先是看到两条笔直的腿,然后是姜砚干净、修长的手。他就着这个姿势没动,也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姜砚。
姜砚弯下腰,和他平视,垂着眼,垂着极长的睫毛,用幼稚园里哄孩子的语气轻笑道:“晚上好,林山檐同学,再不走你晚上要迟到了。”
“老师,你拉拉我。”林山檐眼底流露出笑意。
姜砚学着他在医院向自己伸手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笑:“你这个同学,去老师家吃饭都不积极?”
林山檐拉着他的手站起来,顺手把椅子推进去,边走在前面边懒懒地说:“我以为王子会对我比较宽容。”
姜砚真的笑出声了,他单肩背着包,一手搭在林山檐肩上笑,笑得林山檐感觉到他的手甚至还在颤抖。
“如你所愿,亲爱的公主,今晚您想吃什么?”姜砚顺着他的话回答。
林山檐等着他和自己并肩后才说话:“什么都可以,营养丰富的就好。你带药了吗?”
“当然。”姜砚笑着划手机,“你要不先回我家睡一会,我去买菜,今天有特价鸡蛋哦。”
昨晚,估计林山檐因为自己都没能好好休息。他在噩梦里始终听到一个人轻柔的声音,那个人用毛巾擦去他颈间的汗珠,又不断地告诉他“没事的”。
——也许那个人是林山檐。
姜砚常年在做噩梦,早就习惯了。但那个安慰的声音却有如一道钟声,让姜砚觉得这个夜晚与以往有着少许的不同。梦境在他的记忆里并不清晰,姜砚甚至有些怀疑那个声音的真实性。
——但那个人模糊的身影又太像林山檐。
林山檐拉着低头看手机的姜砚避开眼前的电线杆。他的手落在姜砚背后的包上,时不时地轻轻拉一下包让姜砚避开路上的坑坑洼洼。
“没关系,跟你走。”林山檐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并肩走着,在路上说说笑笑。
几只麻雀在电线上叽叽喳喳,有一只因为太胖,没站稳,于是掉了下去。同伴们惊呆着叽叽喳喳,左顾右盼寻找少了的那一只。
那一只缓缓地、奋力地扑着翅膀飞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