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完颜宗术飞马回大名,准备和完颜孟瑾再打擂台,金国使团收拾行装,准备离开泗州的当口,拖延半月的南国使团也来在泗州城下。
“汉狗怎敢来俺们的泗州!”守城军士觑见城下汉家人马,大觉惊诧,下意识喝骂出声以后,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城下汉人当是听不懂女真话的。
当他准备去找俩汉儿做通译时,城下却响起了熟稔的女真话。
“出忽儿!连你爹都不认得了!”
被点名羞辱的草原汉子勃然大怒,伏在城垛上,眯着眼睛搜寻声音来源,同时大声回应:“妈了个巴子!谁在狗叫!”
“比巴拉!完颜宁!”庾江宁骑马兜圈,扬鞭一指,“俺来见勃极烈,还不下来接俺!耽误俺的差事,俺非抽你三十鞭子!”
出忽儿自然是认识庾江宁的,当下转怒为喜,哈哈大笑,亲自下楼骑马出迎,他绕着庾江宁转了一圈。
“俺娘嘞,南人的衣裳真好,你穿着真好看!”
“俺脱下来送你?”
“可别,俺穿不上,阿宁,你咋瘦了这么多!俺真没认出来!”
昼夜兼程,庾江宁颊上那点婴儿肥到底是消失了,但他不甚在意,挥挥马鞭,示意不谈此事,转而问完颜菩萨所在。
出忽儿顺手一指:“最大的屋子里面。”
庾江宁点点头,旋即回头,向裴霖、秦越二人招手:“两位哥哥过来,我们去见勃极烈!”
且说裴霖、秦樾见那金人军官跟庾江宁颇为热络,心下早就生疑,当下眼皮儿一跳,说什么也不动弹。
出忽儿觑见裴霖、秦樾狐疑神色,心下大不悦,当即皱起眉头:“那两只狗来干哈的?”
“来见勃极烈的。”庾江宁挤眉弄眼,“上供。”
“哦!”出忽儿懵懂点头,继而又问,“那他们咋不过来给俺磕头。”
“你杀气太重,人家害怕。”
“嘿!真的?”出忽儿兴奋起来。
“你在这儿待着,俺叫他们过来。”
“哦!有事你就吹唿哨,俺直接杀过去!”
“用不着。”
说完,庾江宁翻身下马,风一样跑回班直所在,秦、裴对视一眼,同样下马,各自扶刀迎上庾江宁。
“你俩叽里咕噜的说啥呢?”秦樾勾住庾江宁脖颈,趁势将他挟在怀里,状似打闹,实则威胁,“不是商量着怎么杀我们吧?”
“冤枉!”庾江宁嘻嘻哈哈地叫着屈,双臂一展,踮脚勾住秦樾、裴霖的脖颈,笑盈盈地解释,“他问俺吃饭了没有。”
“阿宁。”裴霖望着军官打扮的出忽儿,低声说,“你跟他很熟?”
“熟——”庾江宁随口答对。
“你在金国应承什么差事?”裴霖语气轻柔,手却握住了刀柄。
“养马。”庾江宁状似无心,实则有意地按住裴霖手腕,不给他拔刀暴起的机会,“当然,还有别的差遣,也不甚紧要……”
不远处,出忽儿隐约觉得势头不对,招手呼唤左右健儿围拢过来,自提腰刀迎上,用磕绊的汉话呵斥。
“你们!想死!”
“让人家久等,不好。”庾江宁赶紧出言。
“这种阵仗,不会是鸿门宴吧?”秦樾收紧臂膀,笑嘻嘻问,“一会儿乱刀齐下,把我们剁成臊子?”
“不会不会!”庾江宁陪笑道,“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老裴,赴宴去?”
“走。”
“这是我的朋友。”庾江宁得空用汉话安抚出忽儿,随即用女真话说道,“这俩要活的,剩下的,都宰了。”
出忽儿咧嘴一笑,表示明白。
“你刚才那句,嘟囔的啥?”秦樾停住脚步。
“让他准备吃喝,跟咱们接风。”庾江宁讪讪道,“俺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我们不进城了。”裴霖突然开口。
“老裴!你想清楚!这事办不成,殿帅也保不住我们!”秦樾有些急。
“你去见。”
裴霖撞开秦樾,一把将庾江宁推了出去:“我们在这里等你半个时辰,你要是没出来,我们立刻回临安。”
庾江宁踌躇片刻,终于艰难点头,唉声叹气地走向泗州城。
“那两个,活捉吗?”出忽儿策马迎上。
“不捉。”庾江宁翻身上马,急促说道,“把他们撵出泗州境,砍两刀,射两箭都没事,但不能杀了。”
“好嘞。”
出忽儿下令让属下带着庾江宁入城,自己则领着人马,缓慢压向裴霖和秦越,往后的事,庾江宁不关心,也懒得回头看,双腿猛夹马腹,跟着前骑闷头撞进泗州城。
泗州残破,十户九空,整座城池空的厉害,庾江宁猛猛跑马,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奔到完颜菩萨所在的宽阔宅邸。
值守军士见庾江宁来,纷纷擂胸行礼,庾江宁也不再遮掩,目不斜视跨过门槛。
屋内,完颜菩萨坐在乌木大案后闭目养神。
庾江宁将节杖往桌上一抛,语气不善:“完颜宗术那个王八蛋呢?”
完颜菩萨微微皱眉。
“走了。”
“他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旁敲侧击。”
“你没露馅吧?”
“你嘱咐的事,俺都说了,他已经回大名府去了。”
“头又疼了?”庾江宁紧盯着完颜菩萨,大不悦道,“头疼就在燕京歇着,非得跑这么远做甚?”
“俺在泗州都不得安生,在燕京又如何能歇着?”完颜菩萨冷笑以对,“不想被他们拉下水,也只能去南国了。”
“临安很热,你怕是住不惯。”庾江宁坐到一侧,乜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