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罗延,你不拿俺当兄弟!”
酒宴上,完颜宗术忽然拍案,震得杯盏乱颤,菜汁四溅,原本热闹的接风宴登时安静下来。侍宴的舞姬乐师们大气也不敢出,只得面面相觑,以眼神交流是该唱该退。
“阿兀剌,你又胡咧咧!”
锦帽貂裘的鲜卑少狼主破六韩东珠重重砸下酒杯,扬眉冷叱。
“此番南下,是要逼南廷清剿两河,你要是拿那罗延当兄弟,就该回河北守大名!可你却要追到泗州,强拘着俺们问东问西,横竖是怕俺们和国相站到一处,坑了你这位谙班勃极烈!”
“要俺说,是你没把那罗延当兄弟!”
“俺们金人的事,轮不到你一个鲜卑奴插嘴!”完颜宗术须发皆张,掀了案子,大步向前,抬手赏了东珠一个脆的,“再多嘴,俺杀你全家!”
“来!俺手下也有两三个猛安!”东珠啐掉嘴里的血,同样踹翻桌子,正面迎上,俨然一点台阶不给这位名义上的主人,“你动俺鲜卑一个试试?俺反了你狗娘养的!”
“阿兀剌,你想问俺啥?痛快说了。”坐在正中的完颜菩萨皱起眉头:“俺答复你以后,抓紧滚。”
“那罗延!你的额赤格和俺的额赤格,是当着祖先神,当着大萨满折过鞋底的兄弟!”完颜宗术推开碍事的东珠,直面从小摔到大的兄弟,“俺要听你一句真话,那老狗许给你什么好处?勃极烈大会上你为什么不投俺!”
完颜菩萨有些不耐:“俺再答你一遍,他没许给俺好处。至于俺为啥不投你,俺说得也很清楚,都勃极烈的担子,你挑不起来。”
“哈?俺挑不起来?”完颜宗术一时愕然,度过最初的惊诧后,侧身一指门外,“那条老狗就能挑起来?俺哪里比不得老狗?你们要他坐大位是毁了祖宗的天下!”
“就凭你现在这副样子,你就挑不起来!”完颜菩萨愈发不耐烦,“同样是被刁难,完颜孟瑾何时像你这般浮躁过!”
“俺着急!”完颜宗术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猛猛跺脚,“他要俺们学汉儿说话!读汉儿写的书!甚至重用汉儿!由着他搞下去,大金会万劫不复!俺不能看他糟蹋大兄的江山!”
“谁没为大金流过血!都有功,都不是孬种!你这句话唬得住谁!”
“俺知道!俺一直是大兄的护卫,功劳没你们大!推俺坐大位,你们不服!可俺也不是非得坐这个位子!只要你出来争,俺投你!”完颜宗术擂打胸膛,豪气干云,“你是俺兄弟!俺信你!”
“俺一个残废,怎么选?”完颜菩萨乜他一眼,忍下怒气,冷声答对,“俺实话告诉你,完颜孟瑾是在毁大金的根基,但那是十年、二十年才见危害的事,有的是时间拨乱反正,但你要做的事,会让大金分裂!”
“分家就分家!”完颜宗术不管不顾道,“俺手里有十几个万户,真要打起来,俺也不惧!”
“十几个万户。”完颜菩萨冷笑一声,“完颜孟瑾的条件已经开出来了,投他者裂土封王!他手里有几十万大军,你这十几个万户,够他吃一顿吗?”
“你是说那些勃极烈、酋长都要反俺?”
“咱们这些人,谁没去过大辽王爷府?谁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和那种豪奢日子比,祖宗规矩算个屁!谙班勃极烈算个屁!”完颜菩萨冷笑道,“你不低头就打你三年!五年!十年!把你西路军打得全军覆没!”
“俺明白了,俺明白了!”完颜宗术冷笑以对,“你怕了!不敢和俺站一块了!他许给你什么了?上京王!燕云王!还是把俺拿下来,你去做河北王!”
“你放屁!”旁观的东珠大喊出声。
完颜宗术本想反唇相讥,却惊觉完颜菩萨正歪着头,用一只独眼盯着自己,那种跟毒蛇对视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想说的话,反而说不出来了。
“你莫觉得大金只你一个聪明人。”完颜菩萨声音低沉,“如今的大金有百万里疆域,这些土地上有多少辽人、西夏人、汉儿、南人?不给汉人做官,怎么用汉人制汉人?完颜孟瑾的路子对!俺不投他,弃了权,是给大兄脸。”
“那你把俺杀了吧。”完颜宗术就地一坐,“死在你手里,俺心甘情愿。”
“俺没说你不能争!”完颜菩萨阴沉着脸,“俺给你划条道,你能做到,俺帮你。”
“俺就知道!俺的哥哥不会扔下俺!”完颜宗术大喜过望,姿势也从盘膝而坐改成了双膝跪地,“你说!俺一定听话。”
“斗而不破。”
“斗而不破?”完颜宗术挠挠头,“啥意思啊?”
“怎么斗,是你的事,但你要记着,绝不能给完颜孟瑾掀桌子的机会。”
“好,俺记着了!还有吗?”
“拉一帮,打一帮。”
“咋整?”
“自然是老祖宗用过的勃极烈议政!”完颜菩萨冷笑以对,“国论勃极烈、勃极烈、大酋长、大祭司,都来!把国家大事都摊在桌子上议!等他们握住了权柄,完颜孟瑾再想把他们撵走就难了!”
“好!这个法子好!俺这就回燕京,和那些老货通气!”
“不!”完颜菩萨摆摆手,“不回燕京,回大名府,等俺在南国回来,俺再去大名府找你,在俺回来之前,你什么事都不要做。”
“行!俺这就走!”完颜宗术转身欲走,倏地脚步一顿,回头问道,“那罗延,你跟俺交个底,你去南国要做什么?”
“东珠已经跟你说过了。”
“是你的意思?”完颜宗术狐疑道,“还是完颜孟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