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自便。”

简短的一句话，帝国宰执的威严尽显无疑。

不论是内侍省大押班，还是兵权在握的一州招讨，亦或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都只有唱喏告退这一条路。

“宁儿。”

“老师。”

花不识握着庾江宁的手，强按胸中郁气，竭力平缓语气：“楚州的事千头万绪，你又病得厉害，如何做好？还是安心养病，从长计议。”

“老师——放眼南国，唯学生与荣王无党无私，能不受掣肘，尽力处置。”庾江宁勉强笑笑，“目下荣王在楚州的差事办不下去，学生再顶不上去，官家就要起复老师，要老师去处置楚州事了。”

花不识：“你觉得我处置不好？”

庾江宁摇头：“老师在朝，学生还有助力，可老师一旦离开临安，老师的政敌们就有暗放冷箭的机会……学生挡不住。”

花不识笑笑：“哪里就要你挡了？”

庾江宁深深望着面前的男人：“学生是孤儿，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老师……”

花不识将庾江宁的手放回被窝，替他掖紧被子，慢慢叹了一口气：“去楚州以后，凡事小心为要，有拿不准的事，写信给我，按我回信做事。”

“知道啦。”庾江宁笑道，“老师，能不能帮学生一个忙。”

“先把药喝了。”

且说花不识卸任之后，赶来拜访的人有许多，而花不识为了避嫌，所以一概不见。然而，今天，曾经在花府吃过闭门羹的豪奢人物，都意外地收到了花府的请柬。

“想什么呢？”

“这是什么章程？”颜颐仲小声向邻座打听，“商贾怎么能和咱们同室？”

“易水相公不讲究这个。”傅师川倒是镇定。

“哎，傅公，楚州的事——”

“打住。”傅师川放下筷子，“今日咱们是来敲边鼓的，我不和你谈政事，你那满肚子煞风景的话，还是留到明天回户部，和你的堂官说去。”

“已经有楚州的流民到临安了。”颜颐仲喝口闷酒，“等过两天再落雪，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颜公，不是我说你。”傅师川伸出小指勾勾，“你拿六品的俸禄，操二品的心，你真是闲的，要我说，你还是趁菜热多吃两口吧。”

颜颐仲默了半晌才说：“傅公，你给我交个底，城外的流民，你们都省到底要怎么安置？”

“什么叫‘我们都省怎么安置’？”傅师川乜他一眼，“钱袋子是你们户部攥着，里面有多少银子，你比我清楚。”

“户部没银子，都省就安置不了？”

傅师川夹筷鱼肉，蘸蘸泡了辣椒丝的陈醋：“你要想做事，临安的豪商可都在这儿，你去借点银子不就成了。”

颜颐仲喝口苦酒：“傅公就别打趣我了，户部刚征完商税，再借？他们怕要撕了我。”

正说着，门突然开了，满桌的人一下站起来。

“诸公安好。”

花不识脸上带着笑，身边还跟着薛璠。被这两位接待，久浸官场如傅师川、颜颐仲都不免生出如在云端的感觉，遑论素来被轻贱的商人们。

花不识并不急着入座，而是看向身侧。

“瑞临祥的掌柜？”

“是小民！”

“久仰。”

“容记的容老板？”

“是！是小民。”

“久仰。”

花不识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拉手，落座前竟将所有商贾的名字都报了个遍，将来赴宴的商人们感动的无以复加。

“我记得你。”

颜颐仲一怔：“我？”

“嗯，来拜我的人很多。”花不识上下打量面前的年轻人，“你是唯一一个在拜贴里夹带政见的。”

“惭愧。”颜颐仲尴尬一笑。

“你的政见，我已经转呈官家了。”花不识拍拍颜颐仲胳膊以资鼓励，继而看向他身边的傅师川，“你也来了。”

“厚着脸蹭顿饭。”傅师川掣着腰带，嬉皮笑脸地回应。

“都坐。”

说着，花不识踱向上首落座，随后环顾四周，缓慢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笼盖四野的气势：“有句话俗话说，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我去职后，在座诸位或投过拜帖，或送来厚礼，彼时我前途不明，不欲牵连他人，故而没见你们，如今……还是薛大官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