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易水相公收徒的大喜日子。”薛璠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说,“咱再给诸位说一个小喜,咱以茶代酒,贺易水相公复职。”
此言一出,满屋的人一下站起来,短暂的沉默过后,就是接连不断的吉祥话,花不识摆手,示意大家都坐。
“易水相公,咱们都来了,你的高足哪里去了?”薛璠握着茶杯,“雕琢了一块好玉,却藏着不让我们看,不是怕我们抢了你的宝贝弟子吧?”
“官家今日赐了一块龙团茶。”花不识拍拍手,“都尝一尝。”
庾江宁就是此时进来的。
他被一众婢子拥簇着出门,小红袍子素净典雅,烂齐光些,至于珰珥、环佩、东珠等饰品带来的雌气却输给了那双飞扬的眉宇,可英气,又被那双眼掩去了锋芒。
温润如玉,大抵如此。
满室宾客第三次离座,这次是被惊的,是对“美”的尊重。
少年身形挺直,如同新栽小杨,止止行行,静静动动,一颦一笑,哪里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怀橘,给各位官长敬茶。”
“喏。”
“使不得!”众人惊呼。
谁也知道,庾江宁被花不识收录门墙,未来定然前途无量,以他们这些微末小官、商贾白身,怎么真敢坐着受茶?当下连称不敢,更有心思活络的人,已经去接庾江宁手里的茶,要越俎代庖,代他分发了。
自然又是一片嘈杂。
薛璠趁机侧目,看向面无表情的花不识,大抵明白向小园为何嘱托他照顾这个孩子了,借着嘈杂声音遮挡,薛璠舌动唇不动地开口。
“旁人傅粉是为了俊美,庾小相公却是扮丑,洗净铅华,始知谪仙。”
“喝茶。”花不识举杯。
须知庾江宁自六岁起就在和别人耍心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炉火纯青,拿捏这些人当然手拿把掐,几句话的功夫,就将场面热络起来。
等喝完庾江宁敬的茶,花不识起身说了两句场面话,便先离席,薛璠紧跟着起身向外走。
傅师川意识到边鼓敲完,连忙扯一下仍飘飘然的颜颐仲,然后快步追上花不识,在座的官僚或是想通关节,或是看见傅师川的小动作,亦或是直白地不愿跟商贾同席,总之一二十个官员各自停筷离座,呼喝着出门。
商贾们倒是习惯了如此冷遇,当下也不恼,而是恭顺地作揖和官员们告别,他们本以为这场盛会就此结束,没成想庾江宁反而留了下来。
庾江宁则是被商贾们让到了上首,毕竟辈分这东西,看的从来不是年龄,而是权力,俟到庾小相公落座,财大气粗的瑞临祥掌柜从袖里拿出一沓宝钞,轻轻放在桌上。
“庾小相公拜师,总是要上束脩的。小民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既然他开了头,其余的掌柜纷纷跟进,也各自拿出宝钞礼品,只一会儿功夫,庾江宁面前便堆了十几万两。
“刚加了商税。”庾江宁觑着那叠宝钞,还有那些流光溢彩的宝石,似笑非笑地说,“各位的生意可还好做?”
“有些不好做。”有人接言,“但……大抵还能凑合。”
“那这么凄惨了,还拿银子给我?”庾江宁挑眉,“不心疼呀。”
“只要能讨小郎君一笑,倾家荡产也舍得。”有人讨好道。
“这些银子,我不白拿你们的。”庾江宁微微一笑,“权当你们入股,我送你们一桩泼天的富贵,如何?”
“请小郎君示下。”瑞临祥掌柜环顾四周,率先表态。
“嗯——一亩地能卖多少银子?”
“好教小郎君知道,每年地价不一样,但丰年五十石,歉年三十石,大抵是不差的。”
“目下有一桩好买卖。”庾江宁握着温热茶杯,神色自若,“十石粮一亩地,你们买是不买?”
“小郎君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敢问小郎君,是何处的地,又有多少亩?”
“楚州的地,多少亩倒不好说,不过百万亩总差不离。”庾江宁喝口浓郁茶汤。
“楚州……”原本雀跃的瑞临祥掌柜此刻冷静下来,讪讪道,“可惜不在临安。”
“在临安?你们敢买吗?买一亩都是死。”庾江宁笑笑,“楚州就不一样了,且不说天高官家远,只说楚州遭了灾,都省肯定要赈的,往年是如何赈灾的,你们也清楚,一亩地赈三十石粮,你们只用十石粮就买一亩,赚了赈粮,或是脱手,或是把那些田租给失了地的老百姓,不就又多了一笔不赔的进项吗?”
“这……”有人犹豫起来。
“当然,我帮你们,也是有自己心思的。”庾江宁将茶搁在桌上,“你们得让我三分利。”
“这是自然,莫说三分,就是五分,十分也舍得。”瑞临祥掌柜接话了,“只是,会不会有人秋后算账?”
“我今夜便去楚州赈灾。”
庾江宁起身:“诸位若有心思的,便留下名帖,回去准备粮食,若有疑虑的,咱不强求,可有一点,楚州的事还没吹到临安,你们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错过这个机会,那些豪商大户,衙内皇亲闻着味,到楚州胡吃海塞的时候,你们再想分一杯羹,我可是不帮了,是吃饱,还是撑死,就全看各位的胆子是大,是小了。”